石幼恒是个温和的书生,他叫车夫驾了马车,自己与车夫坐在外头,却让闻思绮在里头坐了。这无论从哪边看,是情,还是理,都算得上是够意思了。但闻思绮却还是不开心,她嫌石幼恒看她的目光不善。

问题是,你刚把他老子石太医气崩溃,石幼恒脾气再好,他能给你好脸色吗?

不过闻思绮可懒得理会这些。上一世的痛苦经历扭曲了她的三观,在她看来,除了自己的妹妹和郭长老等少数人之外,这世上只有四种人。第一种,对她有用而友善;第二种,对她有用而不善;第三种,对她无用而友善;第四种,对她无用而不善。

有些绕是么?那让我们来个简洁明了的分类方式——“工具”和“废物”。

石太医和石幼恒够得上成为工具吗?显然不够,那就只能是废物了。

“你们是要把我带到树林里杀掉吗?”闻思绮装出害怕的样子,用天真的语气和颤颤巍巍的音调道。

石幼恒没有理她,于是她继续道:“是不是那个老变态让你们杀我的?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许配给我家相公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那个老变态的。”

“我不知道你跟家父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无论如何,家父总算给你治过伤,我的两位嫂子也照顾了你两个日夜。幼恒不敢我家对姑娘有什么恩情,总也没有亏欠什么,只希望姑娘口下留情,不要搬弄是非。”石幼恒克制着愤怒,尽可能温和地对闻思绮道。

他是石太医的老来子,今年才十七岁。他虽然自幼失恃,没有母亲疼爱。但两位兄长都已早早成家,他有两位嫂嫂照顾,倒也不比别家的孩子缺少关爱。尤其是因为他年纪,两对兄嫂,加上一个老父,对他都是疼爱有加。他又没有学医,而是从学习诗书,因此养成了熟软温和的性格。

此刻听得父亲被人污蔑,他心里自然是愤怒的。只是考虑到闻思绮年龄还,应该不是故意抹黑父亲,而是有了什么误会。因此他起话来,仍克制着,没有丝毫不得体的地方。

然而很可惜,石幼恒有良心,闻思绮却没有。

“你让我口下留情,这便是承认你爹是个老变态,是也不是?”声音天真,词句恶毒。

石幼恒再三告诫自己,自己面对的只是个十二岁的、不懂事的女娃,不能把她的话当真。饶是这样,石幼恒也深吸了几口气,好好稳了稳情绪,才开得了口,他道:“我这么不是认为我爹有错,只是念在姑娘你年纪,不希望你错话,伤了阴德。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石幼恒试着教育闻思绮,却不料被闻思绮把话头抢了去,她用软糯糯、娇滴滴的童音问道:“那不知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她几岁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看嘛。”

“那时候我娘十五。”

“你爹呢?”

“我爹……五十……”

“你看,他有前科,他就是个……嘿嘿。”

“……”

之后的整段旅程中,石幼恒一句话都没有,他已经无话可了。

虽然这样可能会显得有些无耻,但是一个功成名就的老男人,娶一个青春少女,在任何时代都算不上奇闻,每个年代都有。就算是提倡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一样有某位东叔泡奶茶,就更不要是女子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

石幼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父亲娶自己的母亲,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错误。

而事实上,无论怎么看,石太医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供指摘的地方。

他与原配生活了多年,育有两子,感情也一直很好。但是人有旦夕祸福,他中年丧偶,成了鳏夫,这个时代又不提倡男子守节,难道要他一直做老光棍?他熬了两年,最后娶个姑娘也算不得大事吧?

估计随便找一个人来评这事,最多也就是带着暧昧的笑容,一句“梨花压海棠,艳事也”。

但是同样的事从闻思绮嘴里出来,不知怎么的,让人听着就那么的别扭。关键是石幼恒还不能拿闻思绮怎么样,换个成年人来,石幼恒可以跟他争,甚至是打上一场。为了自己父母的名誉,跟人发生争执,在当前社会的道德观念下,是值得称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