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云将军是过了这一关了."熟悉而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惊扰了这一刻的美好.

云晚箫小心地将霍小玉护身后,警惕万分地循声望去——一串昏黄的灯笼之上,青瓦檐上,黄衫客提壶斜坐,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是."云晚箫与霍小玉异口同声地道了出来.

黄衫客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从檐上跳了下来,稳稳落了两之前,将方才那些流萤吓得纷纷退散.

"有一见如故,有见上千面也不见得能记得,看来,与二位算得上是前者了."黄衫客说完,仰头又喝了一口酒,笑然对着霍小玉道,"霍姑娘,下唐突,希望没惊扰到二位."

"先生,别来无恙."霍小玉从云晚箫身后走了出来,笑盈盈地对着黄衫客福身一拜,心里却有些忐忑.

每次他的出现,总是她的转机,这一次,他再次出现,可是又有什么话要提点她?

"很好,很好."黄衫客接连说两个"很好",不知道是说眼前的两,还是说自己,只见他再喝了一口酒,目光瞧向了一边的云晚箫,脸上的笑容虽然,眉宇之间,隐隐却有愁色,"云将军,这肩上的担子,可又沉了千斤吶."

云晚箫轻笑道:"这担子沉虽沉,也好过长安再遭兵灾,想,太平日子只怕也不会远了."

黄衫客眯眼看着云晚箫,又抬眼望了望星宿,沉声道:"将来的事,只怕下也猜不透了."

"先生是世外高,若是有话要提点晚箫,不妨直说."云晚箫恭敬地抱拳一拜,从知道天子手谕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清楚,这长安城外的杀戮是消弭了,可是长安城内的硝烟却从此刻开始了.

黄衫客略一点头,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云晚箫,"云将军,若不嫌弃,可愿喝一口?"

云晚箫舒眉轻笑,伸出手去,便要去接那酒壶,不料那酒壶竟似重有百斤,她才握住壶口,便沉沉地往下坠去.

"咣!"

意料中的粉碎声猝然响起,酒汁散了一地,酒香扑鼻而来,却只能细嗅,不可再尝.

霍小玉下意识地握住云晚箫的双手,仔细瞧看她的掌心手背,除了那结痂的牙痕外,并没有什么大伤,不禁惑然与云晚箫对视了一眼,"晚晚,怎么了?"

一个酒壶,岂会握不住?

云晚箫也惊诧得很,疑惑的目光对上了黄衫客的眼,"先生,这酒壶究竟怎么回事?"

黄衫客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片,掌心处掂量几下,笑道:"云将军以为这壶酒很轻,自然不会用全力去握,所以这壶酒便有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晚箫似懂非懂,怔怔地看着黄衫客,"还请先生明示."

黄衫客侧头瞧着霍小玉,"霍姑娘,可看明白了?"

霍小玉摇头道:"这酒壶并不大,怎会沉到晚晚都握不住?"

黄衫客抬起手来,拍了拍云晚箫的肩头,"云将军这里看似不足半尺之地,不也担了千斤重担么?只是,"黄衫客眸中的忧色浓烈了起来,"将军当真可以扛得住?"

云晚箫心头一紧,定定看着黄衫客,"先生的意思是,局势会有变?"

黄衫客摇头道:"天道无常,现下已不是当初的样子,连也堪不破了."说着,黄衫客的目光落了霍小玉身上,"霍姑娘,王侯千金与风尘清官,会愿意做谁呢?"

云晚箫惊愕地看了看霍小玉,又看了看黄衫客,"先生此话是什么意思?"

"……"霍小玉迟疑地低头深思,王侯千金,本就是她的命,可惜,老天太早拿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

她若不是风尘清官霍小玉,而是王侯千金霍小玉,只怕她不会遇到李益,不会情绝身死,或许已是哪家世家子弟的正妻,深宅大院中享受一世繁华.

更或许……她根本不会认识云晚箫,也不会如此刻这般,情愿做一世陈阿娇……

黄衫客没有等霍小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拍了拍衣上轻尘,自言自语道:"权势越大,就越容易成为这地上酒汁,旁闻起来香,实际上早已是满身尘垢,再难入口."

云晚箫听得心惊,"先生,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