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算是见识过你阿爹了吧。我见他时,便是这么一副蠢模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柳椒瑛淡然地坐在地道里,动作优雅,犹如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般。

庄叔颐的拳头还未松开,傻傻地转过头望向阿娘。“阿娘,你不担心吗?”

“怕什么?你以为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臭脾气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他能自说自话地做决定,难道我便是傀儡什么也做不了吗?”柳椒瑛解开自己的袋子,取出一串檀木的佛珠,熟练地念起经来。“一切恶业……”

庄叔颐不懂,难道不做傀儡,便是念经吗?她想去找阿年,但是一想到如今他可能正在营救哥哥,便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这完全昏暗的地道里,唯有佛经清雅的回音。庄叔颐坐到了阿娘身边,托着下巴,闭上眼睛,靠在阿娘的肩膀上。

佛祖保佑,一切都会有转机。

阿爹那个笨蛋,庄府一下少了女主人,怎么可能会不乱起来。可是在被地道那扇门关在里面的时候,庄叔颐感受到了阿爹打从心底对她和阿娘的爱意。

他并不介意为先祖的荣光献出生命,但是却将她和阿娘放在这之上。庄叔颐捂着胸口,只觉得在这寒意的黑暗里,浑身涌满了温暖的力量。

“阿娘,你是怎么喜欢上阿爹的?”庄叔颐有些粘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因为他傻啊。”柳椒瑛笑眯眯地回答道,她已经念过一遍,心里安定了许多。

“阿娘,我看不是阿爹傻,是你傻啊。”庄叔颐打趣她,得了一个脑瓜崩。“阿娘,你干嘛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连你阿娘也敢打趣了。你这丫头片子。”柳椒瑛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不,我不饿。”庄叔颐抱着阿娘的胳膊继续撒娇。“阿娘再多说点吧,我想听你和阿爹的事情。再给我说一点好不好?”

“好吧。当初你外祖父在滩头救了一个人,没想到他竟是永宁城鼎鼎有名的庄府大老爷,不过那个时候还是你的祖父当家。”阿娘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叫庄叔颐听得入神。

真是奇怪,明明外头是腥风血雨,里面却是一片和风细雨。庄叔颐靠着阿娘,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觉得此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她们出去面对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那便如现在这般快活地生活;但若是一个破碎的世界,她们已经做好面对的准备。

无论是死亡,还是生存,她们都已经明白,最重要的是彼此,是家人。

此时的庄叔颐心满意足极了,靠在阿娘的肩膀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那是一个很温柔的梦,她梦见小时候了。

大姐在树上,她很羡慕但是爬不上去。最后是哥哥,还很矮小还胖嘟嘟的哥哥把她背上去的。他累得满头大汗,最终却还是满足了她那任性的要求。

“榴榴,抓紧了。”

“恩,哥哥。”

那天树上的风景真美。后来她和阿年的树屋就是建在那棵树上,日日欣赏着那儿时将她折服的美妙风景。

最终门开了。亮光射入昏暗的地道。庄叔颐揉搓着眼睛,虽还没完全清醒,但也已从梦中醒来了。她不由地发笑。其实小时候那一次爬树的经历并不是梦中描绘的那么美好。

因为小时候哥哥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将她背上去,后来是两个从半途摔下来,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地回去告状了,最后被大姐打一顿再抱上树哄,才算完的。

心情沉重的庄世侨走入地道,看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不由地觉得也许活着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庄世侨原是想以死相抗衡的,他的身上流着庄氏家族的血液,他不能有辱先祖的荣誉。但是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他宁可需要。他不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