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有许多烦恼的。

而庄叔颐此时的烦恼许在别人眼里只有芝麻绿豆大小。可对于她自己来说,实在是顶了天的大小。

她阿爹阿娘想要她嫁人了。可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却不可能娶她。对于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世上有比这更大的烦恼吗?

生来便是大家小姐,锦衣玉食,,且又是父母的掌中宝,她要月亮的时候谁也不敢奉上星星。

这乱世中人人都拼了命想得到的一切,她轻而易举地便拥有了。

而她想要的,大概却是此生也得不到了。

“榴榴,你醒了吗?”扬波坐在窗前,正看着书,感觉到里面的动静,轻声地询问。

庄叔颐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自己是应了,还是没应。她只觉得身上重得厉害,好像这被子有千斤重一般,令她连翻个身的力量也没有。

“榴榴。”扬波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似乎很近。但庄叔颐睁不开自己的眼睛,好像自己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被黏黏糊糊地粘在黑暗里。

这时,那只手伸了过来,摸上了她的额头,冰冷极了。像是有人取一块冰搁在她额头上似的,令她觉得舒服极了。

“榴榴,难受吗?”他的声音也像温水一般湿润了干涸的河流。

“恩。阿年,你会走吗?”庄叔颐已然是烧糊涂了,把那心里的话都掏了出来。其实,她便是不说,那生了七窍玲珑心的扬波会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别说话了,我给你倒点水吧。”扬波倒了水,试过温度,又取了蜂蜜,舀了一勺子倒了进去。

他将她扶了起来,喂了一些蜜水进去,又小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庄叔颐靠着他,喝了水,又有了一些力气,问。“我知道你考了保定的军官学校。若是你去了,必定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回来,只有一个含义,便是回到她身边去。

庄叔颐心里早就清楚,她与阿年这形影不离的日子迟早是要结束的。她会从孩子长大,而像他这般心高气傲又有能力的男子,最终也会离开她这笼子,展翅高飞去。

分别是早就刻在日历上的那一根线,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根线刻在的是哪一天。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天。

“永宁太小,你的心太大,容不下的。”庄叔颐已经烧迷糊了,可是话却说的半点也没有错。

若是这小小的永宁城没有庄叔颐,那是绝容不下一个扬波的。它太小,太平静了,像浅滩,没有一点波澜,放不下他这艘巨舰。

可是如今有这么一个庄叔颐,便是一汪小小的水坑,也犹如波澜壮阔的汪洋,平生生地多出许多趣味和期待。

别说他是巨舰,他便是能上天入地的孙悟空,也要折在这绕指柔上。

“不会的。学校已经停办了。而且就算它还开办,我也不会走的。”扬波温柔地安抚她。可是不知怎么的,庄叔颐却听出了一丝悲凉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