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老爷子倒是一派悠闲的模样,在白秀珠好奇的目光下,他竟然就直接坐到了这李宅大门前的台阶上。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就落在台阶上,那老爷子装着烟,一点一点,倒真是俗世风情,在这老爷子的身上,白秀珠才算是看到了老北京那种悠闲的味道。

那老爷子问了她话,也没有要她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站着很累,也过来坐下吧。”

白秀珠万万没有想到这老爷子会这样说话,这样坐在别人家的门口,怕是不好吧?

“怕什么,这家现在没人,我管家。”

那老爷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面,随口应道。

老北京的这些地界儿,随便都遇到一个奇人,她跟着琉璃厂那边的人久了,倒也不是很在意什么大家的千金小姐的身份,她觉得这是一次奇遇,自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李浩然的家宅前,遇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老爷子,也不妨再放下自己大小姐的架子,跟着懒洋洋地坐下来,就这样坐一下,晒晒这太阳。

白秀珠真坐到了这老爷子的身边的时候,那老爷子反倒惊讶了一下:“你还真坐了。”

白秀珠将手袋放到自己的膝上,敛了敛垂地的裙子,“我走累了。”

“嘿,走累了啊……”那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的颜色,不过抽了几口烟,表情又变回来,还是懒洋洋的,“我看丫头你这一身不像是什么普通的出身,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秀珠道:“本来是来找一个人的,不过现在又觉得没有必要了,大约是烦心的事情很多吧?”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金太太她们说李浩然的身世她就特别不舒服,那个时候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其实现在回想一下,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呢?她们那些人都是在说这些的,只是以前说的对象不一样,是那些白秀珠没有关注的人,大都是陌生人,或者只是见过几面有个印象,别的是一概不知,这些人都跟白秀珠没有关系,所以金太太等人说这些人的时候,白秀珠不会有感觉。可是当这个人换成了李浩然,一切就不同了。

她坐下来的时候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虽然心里还是不舒坦,可是她无法阻止别人说什么,一切只能是顺其自然。听着这老爷子这样问,白秀珠想起他方才说“我管家”,猜想这老爷子的身份,她又说道:“出身什么的,当真那么重要吗?”

那老爷子是个精明人,在台阶上一敲烟杆子,吹了一口,“丫头你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跟老头子我说说?”

白秀珠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还是道:“遇到的事情都是自己的事,跟您说说也没办法解决的。”

“嘿,你这丫头……”

有点意思。

老爷子擦着烟杆子,他这个动作被白秀珠注意到,白秀珠的眼神落在了他的烟杆子上,顿时就“咦”了一声。老爷子挑眉,斜眼看她:“你又看出什么了?”

白秀珠没有想到这老爷子竟然直接这样问,倒是又多看了他手中架着的长烟杆子一眼,“只是觉得老爷子这烟杆子怕是有些年头了。”

老爷子愣了一下,倒是多看了白秀珠一眼,这丫头眼力不错啊,“我这烟杆子看上去这么新,哪里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你是不是看错了?可别欺负老头子我眼神不好啊。”

白秀珠心知这老爷子是在装傻,也不戳穿,双手交握在膝上,即便是坐在台阶上,那姿态也不显得轻浮,门前有人来来往往,一扭头看到这边的场景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一看到那老爷子也坐着,倒觉得什么都是正常的,于是也就走过去了。

“烟杆子看上去新是因为保养得好,可是看那银烟斗的花纹,怎么也该是乾隆时候的东西吧。”下面那个小字,白秀珠可没漏过,说得不好听一些,这是她的本行了,毕竟在收藏界混了那么久,这烟杆子怕也是件好东西,不过能保养得这么好,倒是很少见。

烟杆子这种收藏品算是收藏之中比较猎奇的,比起鼻烟壶,这个收藏种类要冷得多,白秀珠也没见过多少。

“说起这些东西来,你这丫头倒像是懂得很多,我倒是这宅子里的少爷说起过,咱们北京的收藏界似乎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娃娃,眼力很好,跟那些大佬们打成一片,还是白公馆的千金呢。”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白秀珠,意有所指。

白秀珠也没有想到这老爷子的眼光这么毒辣,竟然一下就认出了她来,当下也是一笑:“老爷子怕才是眼力最好的那个,这不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吗?”

“哈哈,我跟你这丫头,这算是相互之间夸来夸去没个完了。”那老爷子哈哈一笑,爽朗极了。

“倒也是。”白秀珠敛了笑,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着的大门,又不说话了。

她是想起了方才老爷子说话的时候提到宅子里的少爷,怕是说的李浩然吧?

他的过去,她一无所知。

白秀珠抬起头,看着路边的垂柳,天际的白云一勾一勾的,太阳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落下去,这一天也就要开始走向结束了。

“这么说,你果然就是那个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白公馆的白秀珠了。”老爷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然后咳嗽了一声,“我可是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比如上海滩那个什么拍卖会,传得沸沸扬扬的……”

是说三法拍卖行那次吧?

白秀珠苦笑,“如果可以,我才不想去出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