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李浩然说什么带她去些地方,最后还是带去了海德饭店,还看金燕西在那里上演了华丽的一场半路抢人,直接半道拉走了冷清秋,看得白秀珠都有些发愣。

那个时候李浩然就站在他身边懒洋洋地说,还好金燕西这麻烦鬼走了。

天知道白秀珠那个时候多想转身将这人推到墙洞里去。

一般来说,这些都是无聊的应酬,不过这次的应酬又跟别的应酬不一样,婚礼这种场合,白秀珠去得不多,这一次是仁义女子中学的学生结婚,西式婚礼,白裙子白西服,感觉很是搭调。

以前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身边站着李浩然,就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感觉真是酸中带涩,说不出地奇怪。

回程的路上,王府井附近,李浩然却指着其中一座宅院说:“那是我家。”

他问她要不要去看看,白秀珠却摇头,她不想他的家属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的人,虽然她跟李浩然之间已经不需要计较这么多。

金铨总理复职,北洋政府似乎又进入了一段稳定期,而白雄起的野心却在不断地膨胀,白秀珠在白公馆越来越呆不下去,她每天早上起来就想,总是要走的。

相比起北京,上海要自由多了。

侍女阿月端来了水给她洗手,她回头看了看花园,忽然问道:“上次夏家小姐送来的请柬放哪儿了?梅丽有来问过事情吗?”

“是了,正想跟小姐您说呢,方才太太告诉我,八小姐电话过来问,想让小姐您去看看她的伴娘衣服,顺便还要拉您一起去呢。”

阿月笑嘻嘻的。

白秀珠也笑了,她将手指放在白瓷的盆里,看着那根根白皙的手指,天热了,四周都是绿的,白公馆后面的这一片还栽着树,此刻这白瓷的盆里就倒映着后面的那些绿影,看上去舒爽极了。

手背上的肌肤似乎也映着绿,放在水里倒是漂亮。

阿月递过帕子给白秀珠擦手,她一边仔细地擦手,一边道:“待会儿去金公馆一趟,你备些礼物,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说出这话来都觉得有些伤感,今时不同往日,说来是如此轻松,背后藏着的那些人情世故又岂是这一时半会儿想得透的?

她将那帕子递回去,抛开了金白两家的渊源和恩怨,所谓世交,最后还不是为了那政治上的利益相互算计,平白惹了那么多的麻烦。

带着礼去金公馆,这种情况是不多见,这个时候却已经轻而易举被两家接受了。

大姨奶奶吴佩芳正好在花园里跟三姨奶奶王玉芬说话,看样子还很亲近,只是这个时候看到白秀珠来了,两人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停止了谈话,一起向着白秀珠走过来。

白秀珠心知她们是在说一些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这个时候看到自己来了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她也没多问,只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而已。

王玉芬心里还是向着白公馆的,只是当两家的利益出现冲突,她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白公馆如果同金公馆闹翻,最难做的就成了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秀珠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吴佩芳过来拉她的手,最近是流言蜚语,说白秀珠和金燕西之间有这事儿那事儿,有凭空冒出来一个什么李浩然,那种商贾出身的人向来是她们不屑的,自古是士农工商,商为末,就算李景一原来是个文人,号称儒商,“商”的本质也决定了地位的差别。

现在白公馆的小姐跟汇通铺的少东家扯在了一起,这在上流社会几乎成为了一个笑话。大多数的官宦家族还是觉得不舒服,别人都觉得白秀珠是跳进了火坑,虽然李浩然堪称是风流倜傥,而且学识修养都一等一,然而出身决定了很多东西,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这次的事情。

金燕西现在又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反正在别人的嘴里,他总不是一个人出现的,必然跟着众多的淑女名媛。

白秀珠只是礼貌疏离地一笑,“这些都是顺手,夏家小姐的喜事也给了我请帖,梅丽要当伴娘了,说让我帮着看看夏家送过来的伴娘衣服。”

“哎哟,你说这事儿来着,我刚才看梅丽拉着小怜急急忙忙说要去找太太,还不知要说些什么呢。”吴佩芳听白秀珠说起梅丽,转眼就转了话题,说起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儿。

白秀珠跟着他们走进去,恰好看到金燕西闲着无聊,手里拿着几张戏票跟金荣说着话,从他们面前晃过去了。

王玉芬道:“燕西这是越来越闲了。”

吴佩芳道:“老七不是在办什么诗社吗?我看他前几天还把诗给老爷子看了。”

“别提,我可是听说燕西被骂了,说写的都是些不伦不类的东西,那哪儿能——”王玉芬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又想到一些不对劲的事情,惊觉这事情不该拿出来说,金燕西是不学无术,这是事实,可不能由她来说。

白秀珠没插话,跟着妯娌两人走着,却不想半路上金燕西竟然又退着走了回来,一直退到白秀珠面前,扭着脖子问道:“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吴佩芳被他吓了一跳,“你整天在家没事儿瞎晃悠,真是吓死个人了。”

金燕西苦着脸抱怨道:“我啊,也就是游手好闲了,不像是大哥那样在政府里有职位,只能办个诗社什么的来玩玩了。”

金燕西的大哥金凤举,也就是吴佩芳的丈夫,金家的长子,算是个很中庸的人,按理来说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现在有工作自然是必须的。不过太太最爱的还是金燕西这个幼子。

白秀珠听着他们说话,却不想金燕西忽然拉了她一把,很自然地笑道:“有事儿跟你说。”

那边王玉芬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有些微妙,跟吴佩芳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解。这两人不都是分手了吗?那天晚上说得那么明白了,这李浩然都已经插|进来,这金燕西跟白秀珠之间怎么还……这么亲密?

金燕西才懒得管她们怎么想,拉着白秀珠就走到了一边去。

白秀珠抱着手,笑看着他:“别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相信你没事儿也不会单独找我说话。”

“还是你聪明,我的确是有事。”金燕西拍着手里的几张戏票,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然后假模假样地一叹气,“我想跟你借一个人。”

他这话故意压得低沉了,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秀珠一头雾水,借人?

“我这里哪里有什么人能借给你?该不会是要借我的仆妇吧?”阿月那丫头什么时候能入金七爷的眼了?

若说不是阿月,白秀珠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把谁借给金燕西了。

金燕西双手一背,哀叹:“我想借李浩然。”

白秀珠相信自己此刻要是端着茶在喝,绝对能够喷出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