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从颐和园离开了,在饭馆里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白秀珠和李浩然之间的交锋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各自都很识趣地停止了。

他们从昆明湖一路行去,经过了十七孔桥,又往别的地方走,从宫门那边出来了,却又要向着护国寺去。

踏春的人们出来了,去护国寺上香的人也不少,白秀珠跟李浩然两人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上,雕花的栏杆被小二擦得干干净净,白秀珠端着茶水,眼神游移,从街上那簪花的人们身上略过。

李浩然问道:“在看什么?”

“看花。”白秀珠笑了一下,回头看他。

“花?”那些人簪着的小花吗?

其实大多都还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半开着的菡萏,就已经被急于赏春的人们折了下来,插在了鬓间招摇。

“一花一世界,花中窥人吗?”李浩然忽然想起了佛家的一句偈语,是很有名的僧人说的,不过他竟然记不起是谁了。

这些是禅学的范畴了,白秀珠以前没少去那些寺庙,陪着些无趣的老爷太太小姐们,听着那些看似淡然的僧人们重复着一些听上去很枯燥单调的话,即便是佛钟青灯也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动容,可是李浩然这句浅淡的话,竟然让她有些怅惘起来。

她看着李浩然,忽然问道:“浩然老师,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花中窥人,你愿窥何花,又欲窥何人呢?”

这话问得过于尖锐,甚至有些单刀直入。

李浩然在抬眸的瞬间,竟然错以为她眼底有过一片雪亮的刀光,不过转而便证明是自己的错觉了,因为那雪亮的光转眼就冰消雪融,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秀珠眼底还是那样淡静的一泊湖水。

不过他能够猜想到,白秀珠这淡静的躯壳之下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那些真实的东西,也许并不像她外表这般光鲜亮丽。

然而他就是为这样的白秀珠而着迷。

对了,不知不觉就表露了自己的心迹,竟然是着迷。

他手指转着茶杯,摇头不语。

白秀珠笑他:“这个时候了,浩然老师竟然也卖起了关子,没意思。”

李浩然原本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闻言却是抬眼,抿着嘴唇,看了她一眼,“有愿窥之花,也有欲窥之人,不过那人太聪颖,我怕还没来得及窥探,就已经被她发现,索性还是不要去窥探,就这样静静地等待好了。”

“我想起一句话来,叫等待花开,是吗?”大约是新诗里的吧?白秀珠近来看的书太杂,自己也不记得是哪里看来的了。

李浩然也觉得熟悉,不过新诗之中很多所谓的“典故”都是找不到出处了的,大家都在用的一些意象,最后也就混淆了。他只是点头:“如果会开的话。”

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白秀珠回想起这段对话,竟然笑出声来。

“我们两个,就像是神经病。”

于是李浩然回想,也觉得如此,顿时也笑:“的确。”

“哪儿有人跟我们一样说自己的。”白秀珠看着有卖花的姑娘上来,眼神便随着她的花篮转了。

李浩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冒出来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昨夜可没春雨。”白秀珠放下了茶杯。

李浩然叫过了那卖花的姑娘,挑了一支递给白秀珠,“看上去还不错。”

没有任何暧昧的话,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似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合该如此。

她接过那杏花一嗅,又一笑:“大半都是没开的。”

花枝上缠着些菡萏的花苞,跟冬天的腊梅一样卷曲着没开,怕是要等过几日春风春雨下来了,才能暖融融地开起来吧?

吃饭的时候将那一枝花靠在旁边,叫了老北京的一些特色菜,出来的时候还是乘着车走的,在大半个北京城来回地走,还是到了护国寺。

进香的人有些多,顺着台阶往上,竟然能够隐约地看见上面冒出来的青烟。

白秀珠下了车,跟李浩然走在大道上,有马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白秀珠手里执着那一枝杏花,回头一看,竟然看到后面的马车上载过来一群女学生,顿时觉得有趣。

“瞧,你那群女学生又来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白秀珠这话带着几分戏谑意味,李浩然听得心中一动,抬眸,回看。

他的注意力却跟白秀珠不一样,“似乎还有熟人呢,不过不是我的熟人,而是秀珠小姐你的,那不是金家的小七爷么?”

手里拿着鞭子,穿着白衬衣黑小褂,马裤绑腿儿扎靴,看那样子真是风华少年,意气正盛,鲜衣怒马,不是这京城中排得上号儿的公子哥儿金燕西又是谁?

白秀珠跟李浩然是挨着边站的,两路边还有垂柳,他两人的身形倒是还不显眼。

白秀珠闻言皱了皱眉,看着金燕西那边,“还真是巧了。”

出来游春也能遇上他,上辈子却是怎么也遇不到一起的,有缘无分,大约说的就是她跟金燕西了,这辈子不强求,不想来的倒是都来的,可惜她已经决定要离金燕西远远的了。

“外面盛传,金白两家的联姻,秀珠小姐跟金七爷之间的婚事,听说是板上钉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