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冬日的傍晚也就眨眼的功夫便替换成漆黑暮色,薄欢和景盛在厅里闹腾的时候突然肚子有些饿,揉着肚皮跑出去把车内没吃完的糕点拎下来。

等她回客厅时,茶几上摆着空空的茶杯,男人却不在了。

将奶香的蛋挞咽下去,薄欢瞪着眼四处张望,“小叔叔呢?”

正巧经过的佣人客气地回答:“二爷陪大小姐去后院了。”

“是有湖的那个还是有亭子的那个?”盛家院子大,薄欢住了十几天也才摸清个大概。

“有湖的。”

“哦,”薄欢抓着纸袋子朝佣人笑了笑,“谢谢。”

依旧是上次薛子阳出事的那个湖泊,破碎的冰在往后几次落雪里凝固的更牢实,间隔着的路灯下,风刮起湖面沙沙的雪子。

盛伊端庄地站在湖边上,手随意地放在口袋里,身后小半米外的男人手指间有红光明灭。

“她成现在这样子,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错。”

手指间的红光在暗黑里划过一个漂亮的光弧,落在上方不动,忽的红光更亮了,隐约落出男人清俊的轮廓。

“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弥补的方式有很多种。”

淡淡的烟草香在冷风里缓慢的移动,盛伊嘴巴被风吹的有些木,她转过身朝男人走近了一步,“给支烟我。”

景盛抄在兜里的手顺势将棱角坚硬的方盒掏出来,弹了支烟给盛伊,在女人叼嘴里后他点了火。

两抹红点在黑暗里兀自忽明忽灭,不知是风刮起了湖面堆积的雪粒子,还是开始下雪,猎猎寒风后脸上刷刷的疼。

“也是冬天,差不多就是这时节,我找医生证明薄欢智力没受损,然后安排出院的,”盛伊左手搭在腰上,右手夹着烟叭了口,“你知道,当初那件事和薄家闹得特别凶。薄云志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你,想让你承担一个十二岁女孩的一生,简直荒谬!”

盛伊迎风抽的有些急,额前的头发吹散开,偶尔有几根飘到火红的烟头烫断,她像是没看见继续说着。

“爷爷断了和薄家所有来往,薄家遭受的重创不小,爷爷不许我们提她,连带着薄家也不能提。”

男人没出声,将烟蒂丢在雪地里,又点了一支。

女人吸了口冷风抽着烟,自嘲似的冷笑,顿了会儿接着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这也是八年来我不愿意打听她消息的原因,似乎只有不提她不碰她,才可以远远的避开那份罪恶,当初逼医生开出伪证明时我想过,或许她一辈子都好不起来,所幸丧心病狂的薄家瞒了八年。”

至少这八年,从小道消息知道薄二小姐智力正常就是不爱说话,她权当薄欢是好起来了,也就不再联系。

景盛依旧没说话,只像是出来抽支烟的。

盛伊没一会儿就大口抽完,找就是又要了一根点上。

或许是因为自己为人母了,才会真正的换位思考,如果十二岁的薛子阳和薄欢一样成了傻子,她肯定会疯的。

盛伊眼睛被风灌的有些涩,抽进去的烟也冷涩难咽,突然被呛得咳嗽,眼角不知何时开始发酸。

“小盛,”盛伊平复了喘息,脑海中闪过薄欢抱着红玫瑰一脸天真笑容的脸,默了许久才开口:“你真的喜欢她?”

记忆里姑妈也爱红玫瑰,那是她在父亲的老相册中翻到的,而姑妈是整个盛家比起薄欢还不能提及的禁.忌。

一直都沉默的男人,终于将嘴角的细烟拿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哼了个嗯字。

盛伊不知道景盛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喜欢薄欢,是想弥补那份过错还是真的有喜欢……她也没什么立场开口,毕竟景盛待薄欢是真的好。

“那就按照你的意愿来吧,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做不了主的。”她手里的烟逐渐变短,火光越发明亮,“娶她照顾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个弥补的——”

冷风之中,男人条件反射地蹙眉,“我没把她当——”

“小叔叔,小叔叔?”

一声又一声飘渺的呼喊,愣生生地截住景盛嘴边的话。

湖面的路灯间离的有些远,那两人站在正中间的阴影部位。

薄欢踩着嘣吱嘣吱响的雪地走着,大半个院子都快逛完都没找着人影,直到有人说看见他们去了湖边。

小脸冻得木疼,还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地压根不好看清远处是否有人。薄欢只好边走边喊,“小叔叔,你在哪儿?”

抓着零食袋的薄欢已经走湖边去了,她靠着灯柱蹲下.身休息,顺便吃了个玫瑰饼补充体能,吃完才有力气和小叔叔玩躲猫猫,她一定要将小叔叔这只大白猫逮住。

突然右边肩膀一沉,薄欢吓得半个饼掉雪里,整个人就要扑地上时被一只手抓着衣领给扯起来,勒得她脖子喘不过气。

“啊!!!咳,小叔叔救命——”

“呵,”身后的笑声混着烟草味一并传来,“这么不经吓?”

戏谑的揶揄,薄欢立即听出男人的声音,脑袋瓜子在他手下一扭,身体一转,愣是仰头朝她露出惊喜的笑,“小叔叔,你怎么从后面来了?”

“不从后面来,怎么吓到你?”男人还有烟草余味的双手捧起那冻木的脸揉搓,动作轻柔。

薄欢恍然大悟地呼了口气,明眸里尽是委屈,“为了找小叔叔,跑了好久我腿都软了,小叔叔真坏。”

被她的抱怨逗笑,景盛倒没觉得她在委屈诉苦,明显最后一句在跟他撒娇不是?

风起的更大了些,雪粒子打在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上有些疼。

景盛想带她回温暖的厅里,他想娇养这个女人,甚至可以惯着些。

“那惩罚我把你背回去好不好?”

“好啊!”

男人轻笑,蹲在薄欢身前,拍了拍自己宽阔的肩膀,“阿欢,跳上来。”

景盛继承景家人的良好基因,个子长得细长高挑,就是蹲下来也挺高的。

薄欢踩在灯柱下方的石台上一蹦跶,就稳稳地趴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抓着袋子的细胳膊圈住他脖子,另一只手艰难地往下摸索,拍了拍景盛的屁.股。

“驾,驾,驾~”

景盛愣是给她的动作和话怔得原地不动!

“小叔叔,你怎么不跑吗?”薄欢觉得是力气用小了,攒足了劲朝他屁.股上拍去,“驾啊,驾~”

景盛差点就一撂手把她丢雪地里去‘驾啊驾’,她这是把他当畜生骑了?

然而,嘴边缀着笑意的男人踏一地白雪,背着女人什么都没说,朝前走着。

没再拍打他屁.股的女人并不怎么安分,手在纸袋里掏掏掏,摸了个饼出来往男人‘嘴边’递去。

薄欢只想着她都饿了,小叔叔什么都没吃还背着她,肯定又累又饿。“呐,很好吃的,小叔叔张嘴。”

你喂我鼻梁上,我张嘴真的有用吗?景盛的脑袋往后一仰,顺势将饼叼在口里咬了大半去。

薄欢将另一半拿在手里,肚子还饿着的她也咬了口,一边咀嚼一边趴在男人肩头细声抱怨,“小叔叔,你怎么一口这么大啊?”

她明明记得小叔叔嘴巴不大,还有点薄,看上去斯文内敛可漂亮了,亲她的时候也舒服极了。

想着,便伸手去摸了摸男人的唇角,顺着唇肉移动,没防备地被男人张口含了进去。

“这不是饼,小叔叔?”薄欢的食指被他咬的一痛,软声软气地在男人耳畔解释,“轻点,真的不是玫瑰饼。”

“明明就是。”男人牙齿咬着不松,话音含糊不清,用舌尖舐了下她的指腹。

“痒,咯咯……”

**

厅内

门刚被佣人打开,一股清香的热气就扑薄欢脸上。景盛将她一路背进去,走到最是温暖的长沙发时看见盛珊正靠着抱枕看杂志。

薄欢显然也看见了,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小声抱怨,“小骗子叔叔,你说她不来的。”

景盛确实骗了薄欢所以没有反驳她嘟哝的‘小骗子叔叔’。

他自己通知盛珊过来的。

诚如盛珊所言,如果他该给盛家一个交代,那就当着盛家人的面挑开说:他要娶薄欢。

这样诱人的傻阿欢,早骗到户口本早省心。

盛珊冷着脸将杂志丢在茶几上,腾地起身就走。如果不是景盛下午突然寄了一份视频资料她,她今天如何也不会回来看他和那个傻子。

从景盛身边经过,盛珊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狠。”

趴在景盛肩头的薄欢正巧也听见了这话,对上盛珊不怀好意的怨恨视线,她抿唇扭过头望向另一边。

景盛没理会盛珊的话,径自将薄欢放在沙发里,见小女人嘟着粉唇不开心的模样,“生气了?”

薄欢抱着斑点小黄鹿不吭声。

“腿长在盛珊身上,她要过来我也没办法。”

薄欢毕竟脑子不好使,加之对小叔叔也生不起来气,更何况小叔叔解释的也合情合理,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但还是因为盛珊的缘故,薄欢一顿晚餐吃的很不自在。

末了,等最后一个人搁下筷子。景盛突然开口,“说一件事吧。”

长餐桌上,因为男人突然开口而安静。

“我准备娶她,时间差不多在年初。”

等着桌面上的人开口,他是个民主的男人,比起景家来盛家也是个民主的地方。这种事尽管他在心里做好决定,面子上还要顾及亲人的意见。

老爷子只冷哼了声,倒没开口说什么反对,可能意料之中算准了盛珊不会同意,必然会大吵大闹。

“年初?”开口的盛伊,微红的眼角挂着温柔的笑,“过年后正月十五怎么样?”

盛珊却一反常态的没说话,她咬着唇胸腔淤积怒气。直到遇上男人森冷阴狠的目光,那种只瞥一眼就能感受到浓浓威胁视线。

盛珊重重地搁下筷子,语气低微:“我,没意见。”

028

直到夜深离开盛家,薄欢枕着男人的大腿,回想着那会在餐厅里的情形,小叔叔说要娶谁?

她抬手扯了扯男人的衣领,“小叔叔要玩过家家吗?”

正在想事的男人回神,“嗯?”

“娶新娘啊。”薄欢开始解释,“我和昊天哥哥经常玩。”

听薄欢提起许昊天这个人,景盛唇抿得有些紧。

抱着小鹿玩的女人并没注意景盛此刻的沉默,折了折小鹿的长脖子,第一次觉得很无趣,她情绪怏怏地垂下眼帘。

小叔叔要和别人玩过家家,为什么不找她玩呢?小叔叔是不是嫌自己笨了。

薄欢躺在座椅里翻来覆去,身上跟长了虱子似的。她再度把脸蹭上男人的腹部,被她撩拨得快发疯的景盛按住了她的脑袋,胸腔暗处叫嚣:tlkzqktdz,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勾引他!

事实上,却风轻云淡地关心道:“晚上也没见你吃多少,怎么打起滚来了?”

薄欢停止翻身,面朝着景盛。或许是觉得这一处格外的温暖,她把脸贴了上去,毕竟是个藏不住事的小孩子,面对温柔善良的小叔叔,她很快就坦白。

“小叔叔,你要和谁玩过家家啊?”

语气是少见的沉闷,在景盛的认知里,薄欢一直过的开开心心,鲜少用这样带着埋怨的沉闷和他说话。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

“小叔叔,你能不能和我玩过家家啊?”薄欢丢掉小鹿,两只手抱住景盛的胳膊,“我经常和昊天哥哥玩娶新娘,玩得可好了。”

景盛失笑,他的傻女人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吗?

薄欢抿了抿唇,见小叔叔还不回答,她不安地扭了下脑袋对上小叔叔深不见底的深邃眸子,有些茫然无措的紧张。

“小叔叔,我能不能当你的新娘呐?”

飘着细雪的深夜,景盛听见心上花开的声音,从漆黑的暗处窜出透明的根茎,疯狂生长,在光明处绽放最是明亮的花朵,干净的没有一丝杂粹。

**

隔天,除去早先送到薄家当见面礼的千禧广场项目,又陆续送了几个大合同过去,纵然对薄家而言,景盛丢来的这些项目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许家定远合作案要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