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沅轻轻地放下账本。

“张掌柜的账做的很漂亮,日清簿上每日的往来都很清楚,只是……”

张若明在等她说下去。

“这‘三脚账’大约还能分得细些……不知道张掌柜可听说过,许多大铺子常把流水账细分为‘货清簿’、‘银清簿’和‘往来簿’。货清簿自然是记录商品的购进与贩卖,银清簿用于金银收付事项,而往来簿则登记往来汇兑事项。这样一来,每月每年总清账的时候,分门别类,一目了然的,来年更加能清楚地比较收益盈损,我觉得十分妥当。张掌柜觉得呢?”

张若明微微张着嘴,这姑娘几句话一说,竟是此中高手。不仅知道三脚账,还能这样和他侃侃而谈改进账面的问题。

听她话中意思,莫非以后她要时时自己亲自来管账?

阮清沅以为她没有说明白:

“张掌柜见谅,我并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好。只是我们铺子如今刚刚开张,自然账面简单,只是等日后事多人多了,怕是不好打理,我提了这个想法,也是觉得你我|日后都能省力些。虽说如今多费些功夫,可是以后却能省很多事,况且我母亲十分仰仗张掌柜,未必日后就这一间铺子。”

张若明听到这里,立马伏低身子,说着:“不敢不敢……”

阮清沅笑笑:“我这样做,同时为的也是另一桩事。往后来的客人,若是遇上大宗儿的,怕是越来越多会用宝钞,或是银楼和票号里的凭据或兑票来买东西,首先便是这宝钞折旧的问题。我们若去宝钞提举司换新钞,需得缴纳工本费用不说,就是各银楼、票号自己的规矩,就让人不胜其烦。”

“我知道一般这样的生意,许多铺子便不接了,只是我觉得,等客人上|门再推拒。我们反倒不如预先准备好。价钱上与他们谈妥,账面上也不会出现做不齐的问题。”

这样一来,将账目细分就是很有必要的。

京城的铺子都不便宜。崔氏用全部的积蓄,再三考量才盘了这间门面颇具规模的永兴绸缎铺,地段也很好。那么自己必然要让它达到最大的出息。

阮清沅看张若明瞠目结舌的,怕他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张掌柜,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恐怕是我想得太远,让您见笑了。”

张若明忙摆手:“姑娘高瞻远瞩,实在是有大见识的,是小人我今日受教了。”

“我哪里算有见识。这铺子的事情,还是一并都托付给您了。”

张若明严肃地拱手失礼,再不敢以看晚辈的眼光来看阮清沅:“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依照您的吩咐,把账面重新做出来。送到府上给您过目。”

阮清沅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外头的蓝田:“这是我的小厮,以后我会派他来取账本。张掌柜……我虽涉世不深,却也知道一些寻常的人情往来。”

她顿了顿,“若是经过府里的执事人,您必定少不得要贴好处,我并非见不得下头人这些做法,谁人家里没有几张吃饭的嘴呢?”

张若明骇然,她这是在告诫自己么。

阮清沅放柔语调:“铺子里的收益,除了事先家母与您说定的一成收益,伙计们和您家里的衣料,皆可报在账上,这些东西,都由我们做东家的来出。”

“姑娘……这……”阮家答应他的待遇已十分优厚,还要这样占主家的便宜,他觉得实在不妥了。

阮清沅笑笑,“这些都是小宗儿,张掌柜和各位伙计都是店里的门面,寻常接待客人,出去应酬,都是必然的,这些布料费不了几个钱。只是我,不喜欢那些无功不受禄的人而已。”

言下之意,他们都是“自己人”,可以来占铺子的便宜,但是阮府别的什么管事啊妈妈的,一个都不用去搭理。

张若明立刻明白了,“姑娘的吩咐,在下明白了。”

阮清沅点点头,站起来身:“那便有劳张掌柜,日后还请您多多劳心劳力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张若明恭敬地把阮清沅送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