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到了吗?”男子笑着接过侍从递来的西湖龙井,饶有兴趣道,“明渊是何反应?”

“似乎……并无其他反应。”来人皱眉思索半晌,无奈道,“宁王爷今日还请萧十离南山亭一叙呢……”

“混账——”男子闻言怒极,猛然将茶杯往地上一扔,茶杯摔得粉碎,“滚——”

来人正惶恐地准备退下,却被他叫住,“等等——”

他不慌不忙地敲了敲梨花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人,冷笑道,“带点人去南山亭。”

“萧十离今日必定是一人孤身前往,你找准时机,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了!”

“属下遵命。”来人恭敬行礼,又想起什么似的:“可是那宁王爷若是从中阻挠……”

“保护好明渊,不准伤他半分。”

“……是”

萧十离独自一人在南山亭看风景。

南山亭位于半山腰,风景秀丽,远处山峰云雾弥漫,若隐若现,倒有点像碧霄山。

萧十离这才有点想回去了。

那毕竟是他穿过来后呆着的第一个地方,说没有点感情,那是假的。

可是又有点舍不得明渊。

炮是他约的,就算是个男的,跪着也要打完!

上都上了,怎么能不负责,总不可能反悔吧。

他伸出左手,挽起袖子。

左手臂上,全是一条条的疤痕。

那是他每晚控制不住内心的梦魇后,拿刀子一条一条割得。

他从那次山谷之夜过后,几乎每天晚上睡觉时候都会梦到真正的萧十离。

梦中的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海洋之中,没有力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然而身上巨大的压迫感却真实到无可复加,他能够感觉到萧十离的怨气像是一缕不散的幽火,蔓延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燃烧着,吞噬着,那种深深刺进骨髓的恐惧。

他却并不想低头。

不是向现实,而是不想向那人低头。

其实他也贪生,他也怕死。

不然他早就了结了萧十离的那条狗命,大不了两缕孤魂黄泉路上走一遭。

他是真的有点舍不得明渊,舍不得左右护法,舍不得天玄教的那些人。

他知道,那些人其实都是好人。

大家罔顾世俗伦理道德,为自己而活,风流潇洒,但总会被人说成是嗜血成性的魔教之徒。

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天玄教人也就习惯了。

他们本就不喜欢多于其他人接触,甚至连为自己辩护也不屑一顾。

你是什么样,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大家啊……

“久等了吧。”身后传来那道清冷却又熟悉的声音,萧十离缓缓转头。

果不其然,明渊依旧是一身白袍,外边罩着一件银纱外褂,耳鬓垂下两缕青丝,其余的束在头顶,用银冠固定。

“你今天这衣服挺好看的。”萧十离没话找话说,自从那天之后,似乎这是明渊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喝茶么?我叫卓三……”“不用了!”萧十离打断他,“不用,聊聊就行,不喝那玩意儿,没那么多讲究。”

卓三很自觉地退下了,一时间,南山亭中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相顾无言。

气氛有些稍许的尴尬,唯听见莺声婉转,蝉虫低吟。

“已经是初秋了啊……”萧十离背过身去,感叹道,“秋复冬来,又是一季。”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明渊也似乎心生感慨,他有意无意地望了萧十离一眼,顿了顿,才继续道,“知与谁同。”

知与谁同……

萧十离听见了这句话,却没有回头,他只是低头擦拭着那张弩,笑了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小王爷,你可得习惯呐……”

明渊袖袍下的拳头握的更紧,却还是强作欢颜道,“我昨日得了个消息,觉得极其可笑,十爷想听听吗?”

萧十离却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小王爷啊,你还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的话吗?”

明渊皱眉望他,没出声。

萧十离没得到回应,于是又擦了擦那张弩,走到亭外的山崖边,瞄准了天上的一只飞鸟,扣动机关,脸上看不出神色:“我曾经问过你,小王爷,你累吗?”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更讨厌那些繁琐的礼节问候,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问我吧。”

“我对任何人,不敢说一字一句全是真言,然而对你……”

他转头看向愣在那儿的明渊,笑的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从现在起,便是句句属实。”

“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这是我欠你的。”

他骗过明渊,装傻充愣,看起来像个废柴啥都不会。

但现在看来,一切的伪装已经没有了价值。

他就在刚才,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归宿。

“那我问你……”明渊在想着怎么开口,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和沙哑,“你……是不是和魔教……有接触……”

“是”萧十离眼底一片清明,回答地坦坦荡荡,全然无一点的遮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渊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原来那是真的……

原来他竟然能够如此伪装……

他足够厉害,已经到了可以瞒天过海的地步了……

明渊突然很想问他:你有把我当成朋友吗?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搜查魔教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