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心下大惊,胡乱地穿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束发,就听见明仁帝爽朗的笑声由远至近,他刚走向房门,门已经被推开。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似乎驱散了屋里的黑暗,潮湿的霉味竟然冲淡不少。

“皇兄”明渊恭恭敬敬地正准备弯腰,被明仁帝扶了起来,“皇弟不必多礼!”

明仁帝——明泽,是明渊一母同胞的长兄,然而,两人却完全不相像。

明渊整个人偏淡。

像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远远地看着,心就会沉静许多,淡然到了极致,便是空灵与深邃。

他看向你的时候,也是毫无波澜。眼里永远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似乎除了国之将倾,天下兴亡,并没有任何事会让他挂念和惦记。

而明泽就不同。

他像是一幅写实的工笔画,一言一行,从不拐弯抹角,永远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同工笔画的严谨细腻相同,明泽温润如玉,即便没有君临天下的帝王霸气,却有一种九重宫阙渲染出来的华贵。

“皇兄怎么会来了青州……”明渊皱眉冲身后的人厉声道:“皇兄到了青州怎么都没有来通报一声!”

“无妨,是我没叫他们通报的。”明泽很温和地笑笑,“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追查魔教的事,怕给你添了麻烦。”

明泽在明渊面前,从不用“朕”这个称呼,总是怕疏远了两人的关系。

“皇兄这是见外了。”明渊难得地勾唇笑笑,“追查魔教本就是皇弟的份内之事,何来麻烦一说?”

明泽却不接话,只是叹口气,伸手抚上明渊的胸口,明渊心底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才发现明泽只是替他系好了盘扣。

“皇弟怎么这岁数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明泽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替他系好了扣子,“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穿高领的衣服?”说着,便作势要来整理明渊的衣领,却被明渊挡住,“皇兄,皇弟自己来就好。”

明泽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顿了顿,像是没发觉明渊的刻意躲避一般,只是随意走了几步,笑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轻轻地叹口气,有些惆怅地苦笑:“皇弟,这些天,我总会想起母妃。”

明渊沉默不言,挨着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我时常想起母妃说的话——谁无兄弟,如足如手。她总是担惊受怕,以为我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便会兄弟相杀。”明泽望了望明渊,笑的苦涩:“皇弟,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这九重深宫,宫墙看起来不过几丈,却有如万仞之高。”

“而我余下的岁月,除了聆听他们对我的歌功颂德,接受他们的俯首跪拜,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渊许久都没有开口,直到四周静默下来,他才抿了抿嘴道,“皇兄……你会是个好皇帝……”

“有我在一天,我便会护沧澜一日太平。”

明泽闻言,有些发怔,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便欣慰地起身,站在明渊身后,打趣道,“那皇弟用一生守护沧澜,也会用一生守护皇兄吗?”

明渊沉默,明泽也不催他,只是挑起他的长发,无奈道:“皇弟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的皇弟每次早上都要跑到我的寝宫,叫我帮你束发。”

他像儿时一样,五指为梳,替明渊梳理着,取来下人递来的珍珠嵌银丝发冠固定好,“这天下世人,也只有皇弟才有机会让我给你束发呢。”

明渊垂着眼帘,不予置否。

明泽赶了几天的路,不免有些困乏,见明渊依旧不答话,于是起身走去房内,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冲明渊暧昧笑笑。

“皇弟要是有了意中人,可要记得向皇后报喜啊。前些日子,皇后才念叨着你也该娶亲了,下个月的蟠桃宴,皇弟可要赏脸啊,哈哈!”

等到明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明渊才咬牙一拳砸在石桌上。

……

青州

萧十离面无表情地坐在堂中的太妃椅上,身后站着同样一脸严肃的左右护法。

葵之捧了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递给下方坐着的伶湘:“姑娘喝茶。”

伶湘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掌拍在桌上,咬碎银牙,“萧十离,你竟敢如此对我!”

萧十离撑着头,有些玩味看她:“如此?你来青州也玩够了,送你回碧霄山,你有何不满?”

“可是那小王爷现在正在搜查你的下落!万一……”她又看了眼葵之,似乎有些不满,“你身边总得要个人照顾吧……”

“我倒是不必,只是若你在我身边我更怕你会遭人暗算。”萧十离嘲讽道,“何况你数次想要暗杀明渊,他对你恐怕早已心怀怨恨。”

“呐,你说,要是你和他交战,谁的胜算会更大呢。”

伶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心底却猛地一惊。

萧十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准备娶自己了吗!

曾经她恃强凌弱,自以为身后有天玄教撑腰,靠着萧十离的宠爱,生杀予夺,全凭她的喜好。

如今,那边的日子也迫在眉睫,如果她不仅连玄火令都没得到,还失去了萧十离这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