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还急着想要看到这人的容颜,可到了对方真正同意之时,傅白芷却反而犹豫起来。手掌之前是面具冰凉的触感,可胸前还残留着那人鲜血的温度。刚才的情况可说是危机万分,傅白芷知道若那个时候花夜语没有过来推开自己,她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原著之中,陆季璃便是在这个时候死于冥绝宫,被那阎罗婆利用整整六年之后,含恨而死。傅白芷本以为自己躲过了死劫,却没想到命运还在按照远离的轨迹转动着,甚至还多了许多她无法预测乃至难以改变的事,而眼前这人,或许是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在心里叹了口气,傅白芷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微微挪动了面具。她能感受到在自己有了动作之时,对方的身子比之前颤抖的更加厉害,心里有些说不明的苦涩,身体也带着轻微的刺痛,不知是之前的内伤所致还是内心使然,傅白芷拍了拍有些发疼的腹部,最终还是动手,将那块冰冷的面具,缓缓摘去。

微弱的白光照在身前人有些苍白的脸上,分明是和六年相似的容颜,可给傅白芷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这张脸成熟了许多,褪去少女的稚嫩青涩,变得越发的眉眼妖娆。柳眉似月,下巴也尖细消瘦了许多。她的黑眸带着一丝薄雾,如同曾经无数次的那般认真凝望着自己,其中的爱恋就算傅白芷不仔细去看,也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双手摸上她暗紫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拂过花夜语的眉眼,□□小巧的鼻子,最终落在那双唇瓣上。傅白芷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确是开心的,因为花夜语真的没有死,那个她以为已经离开自己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已经从当年的女孩变成了女人。

可是,在这份开心之上,傅白芷更多的却是难过和恼火。她不明白花夜语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自己,如果说她行动不便,那又为何在遇到自己的时候不坦白身份,而是要用面具来掩盖她的真实面容?难道她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做一个旁观者,看自己怀念她,想念她,就会开心了吗?

傅白芷也不愿这么想,可花夜语此刻所做的一切却让她觉得是这人给自己的惩罚。她记恨自己当年的软弱和抛弃,所以才要用六年的时间来折磨自己,甚至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接近她,看着她那般失魂落魄又难过的样子,让她爱上隐藏身份的她,然后再抛弃吗?

“阿芷,我…”把傅白芷此刻的模样看在眼里,一个我字出口,花夜语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此时此刻,傅白芷的双眼泛起隐忍的浅红色,那眸子里满是受伤,让花夜语的心也跟着绞痛起来。她早就知道,当两个人如此坦诚相对之际,傅白芷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所以她努力隐瞒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会百密一疏。

“所以,你一直都活着,还成了冥绝宫的宫主,是吗?”过了许久,傅白芷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些,见她把手从自己脸上挪开,花夜语痴痴的看她许久,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会引来对方的轻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花夜语,你很厉害,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傅白芷缓缓起身,却因为身体的虚弱有些踉跄,花夜语见她要摔倒,急忙过去扶她,却被后者用力推了开来。

“别碰我!”如果没记错,这是花夜语第一次看到傅白芷如此愤怒的样子,身体被推开的疼她顾不得,而她眼中就只有傅白芷此刻冷漠而疏远的背影。这样的情况让花夜语难过得不行,哪怕她早就知道若有一天身份揭穿,她面临的必然是这些,却还是觉得心口发疼。

这一切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不够坚定。早就决定此生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便再想亲近傅白芷,也不能任意妄为。可是,她真的太想她了,六年的煎熬,六年的等待,好不容易才能见到这人,究竟要多狠的心,才能做到对她视若无睹?

花夜语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她对傅白芷的感情也容不得她坚强。她就像一只时刻防备,将利刺对外的刺猬,唯有在遇到傅白芷之际,她才能获得一丝喘息和休息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这份软弱和贪婪,她才会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阿芷,对不起,对不起…”花夜语捂着心口,低声说道。她不奢望傅白芷能够原谅她,因为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是于事无补。“对不起?你觉得你说对不起就好了?花夜语,我告诉你,不要把别人当做傻子一样耍!你知不知道在你六年前离开之后我想了你多久?我清楚你还在怪我六年前没有帮你,甚至把你丢下,害你遭遇苦难,现在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对我的报复吗?”

“你离开六年,成了冥绝宫的宫主,然后故意用另一个身份来到我身边。怎么样?看着我拿着你给我的玉佩发呆你很得意吧?看着我为你愧疚难过,你很高兴是不是!”傅白芷从未如此声嘶力竭的嘶吼过,但在这个时候,她不愿再继续伪装下去,什么温柔,什么苍穹门的掌门,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废土!从头到尾,她一直都被这个叫做花夜语的人像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不是…阿芷我没有,你听我解释,我从没有过任何恨你的意思,我承认我怪过你,但我没想过要伤害你。”花夜语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傅白芷,她慌张的想去伸手拉扯她,可是才刚有动作,却又不得已的抽回来。傅白芷此刻的眼神太冷,放佛自己触碰一下,她就会把自己凝结成冰,这样的眼神让花夜语难受极了,也委屈极了。

“好,你想说什么解释?说你在冥绝宫的这六年一直在想我?还是你用其他身份接近我没有恶意?对啊,你的确是没有恶意,不过是讨回了我曾经欠你的东西,我的身体,我的信任和喜欢,对吗?”傅白芷说着,嘲讽的看着花夜语,见对方的脸色在自己说过这番话后变得更加惨白,她心里又何尝不难过。

傅白芷无法迈过心里的坎,就算她很开心能够再次见到这人,却无法容忍她对自己的欺骗。算什么,现在的一切到底算什么?就算是报复也不过如此吧?为什么在自己想要接受阿九的时候,却要告诉她其实根本没有阿九这个人?而她心心念念以为已经死掉的花夜语,却成了阿九。傅白芷无奈的向后退去,尤其是在看到花夜语哑口无言的样子之后,便更加无力。

“阿芷,对不起。”到了这个时候花夜语才发现,原来一句解释竟然如此困难。她没办法告诉傅白芷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更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况。她已经犯了很大的过错,她让傅白芷伤了心,让她心中那个花夜语在今晚被彻底杀死。

恍惚间,看着傅白芷眼里对自己的失望,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般,让花夜语觉得害怕又无措。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是当初在冥绝宫想要了结生命也好,还是如今不愿同傅白芷相认也罢。她不过是想把自己最好的曾经留给傅白芷,希望她印象里的自己,还是以前的花夜语。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你只会说对不起,可这句话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别再叫我阿芷,这个名字,你不配叫。我不想再看到你,也希望你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傅白芷用手指着破败的房门,低垂的双眼再度泛起水光,却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我…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听了傅白芷的话,花夜语顿了顿,开口说道。曾经,这人也是同自己说,不要再叫她师姐,她便六年没再这般唤过她。而今,却是连阿芷也叫不得了。

“别过来,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手臂再次被花夜语握住,傅白芷像是受到惊吓那般挣开她。她愤怒的吼着,将手上的白玉面具扔向花夜语。玉质的面具砸在花夜语胸前,又掉落在地上,摔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

这样的动作让花夜语僵在原地,她低头看着破碎的面具,这样的场景和六年前重叠,让她有些恍惚。或许,世上再没什么事,会比被心爱之人赶着离开更难受。若要硬说,怕也只有被对方讨厌会更痛一分。

“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忍住吼间泛起的血,花夜语抬起头,轻声说着。

“好,你不走是吗?我走。”傅白芷说罢,拿起地上的长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破屋。看着她的背景逐消失,花夜语这才跪在地上,痛苦的咳嗽起来。血顺着她的指缝流淌而落,一个黑影嗅着味道飞进来,落在她身边,正是斑蚩。

“现在已经没血喂给你了,帮我跟着她,我马上就会追上你们。”花夜语看着一旁的斑蚩,不放心的吩咐。黑蛊绝煞的黑煞掌以毒致命,但她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不再惧怕任何剧毒,所以这黑煞掌的毒对她倒是毫无影响,只是造成的内伤却让内力几近涣散的花夜语尤为难捱。见斑蚩听话的飞了出去,花夜语拿出怀里的瓷瓶,一口气将瓶中所剩的药丸全数吃尽,直到身子有了些力气,才艰难的出了破屋。

即便现在冥绝宫处于万分危险的境地,但比起傅白芷的安危,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