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泡了三巡,喉底甘爽过后,微有苦涩。

姜守恒换第二泡茶。

被倒下的茶没有最初的鲜嫩,蔫黄萎顿。

攀舒静静看着,黑漆漆的眼睛没有动荡起伏。

“你们不合适,你太年轻太漂亮了,性情不定,淳渊经不起折腾。”姜守恒说,往茶壶里注入开水。

年轻!漂亮!性情不定!

在中恒影子一般上班五年多,换来这样的评价,攀舒莫名觉得喜感,差点扑噗一下笑出声来。

“您说的很有道理。”攀舒微笑。

姜守恒再次意外看她,这一眼,少了研判,多了绝望的惨然。

六十多岁的人,气势一松,登时显了老相,面皮有些松驰,眼睑微微下垂,眼袋很明显。

攀舒闲适地坐着。

“多少钱你能离开淳渊?”姜守恒掏出支票簿。

“嫁给姜淳渊我能得到多少,双倍就行。”攀舒笑道。

姜守恒眼皮蹦跳,急促地喘气,颈部青色的血管奔突。

“姜董考虑好了,把支票填好送给我就行。”攀舒站了起来,浅鞠一躬,告辞。

攀舒回到办公室,收件箱里十几封未接邮件。

陆宏给她安排了工作。

一个很棘手的个案,策划部里的顶尖高手曲云婷和严浩做出来的个案都被客户否定了。

攀舒调出资料,看到客户是昌盛地产时,不自觉愣了愣神。

彭于飞的父亲生意看来越来越大了,居然做到l城来了。

陆宏把被否定的个案也发给她了。

攀舒看了看,觉得以自己的水平,做出来的未必比他们的独特高明。

把个案打印出来研究了半日,攀舒越觉得蹊跷。

又仔细看了合约要求,攀舒不自觉摇头。

合约里有一条,是所有广告公司签合约时绝不会答应的。

——必须无条件满足对方提出的对个案的要求。

曲云婷瞄了一眼攀舒的电脑桌面,把键盘敲得笃笃响。

周身上下都在诉说被夺爱的愤怒。

攀舒拿起水杯离座。

迈出办公室门时她侧转身往回看了一眼,曲云婷对着她竖中指。

攀舒抚了抚额头,没去茶水间,往安全梯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陆宏发信息。

刚进公司时,公事上有很多不懂的,要请教时她就进陆宏办公室,后来陆宏让她有事约他到安全梯这边商谈,她迷糊不解,直到听到有人笑说她每次进陆宏办公室时间都很久,笑得很猥琐。

陆宏不一会儿过来了。

浅绿色休闲裤,鹅黄色衬衫,明亮得像只花孔雀。

攀舒觉得,他要是抹抹脂粉上上妆,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他是哪家夜总的鸭子。

“昌盛的个案怎么订的合约?如果对方一直说不合意,吹毛求疵,咱们公司就一直重做或修改下去?”攀舒问。

“怎么可能?咱们公司有附加条件,这个个案交给我们做后,就不能换委托公司,这是昌盛涉足l城的第一个地产项目,已经启动了,投资几十个亿,一直拖着吃亏的是他们。”陆宏摇了摇头,道:“老赵经手签的合同成千上万,鬼着呢。”

老赵名赵兴杰,董事局成员,中恒的副总裁,负责广告业务,姜淳渊进中恒前,居姜守恒一人之下,中恒的二把手,大学毕业进中恒工作,已在中恒干了三十年。

虽是中恒的元老,赵兴杰年龄却不大,今年只有五十二岁。

攀舒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老赵为中恒兢兢业业拼了几十年,中恒如今的局面,有老赵一半功劳,姜淳渊突然冒出来,他会不会不甘心?这会不会是个套?”

“怎么可能?他功劳再大又如何,中恒姓姜,跟姜淳渊作对,董事长不会放过他,跟董事长作对,他还没那资本。再说了,一个个案也拖不垮中恒这艘大船。”陆宏笑了笑,弯腰凑到攀舒面前,嘻笑着看她:“担心姜淳渊?”

攀舒抿紧唇,不理他,转头看窗外。

“关心则乱杞人忧天,我先走了,你吹吹风冷静一下。”

陆宏大笑,留了一个十足风流的背影。

真是自己多虑了吗?

楼层高,风很大,凉意渗人。

攀舒在窗前默站良久,拿了手机出来,按下姜淳渊的号码,没拔出又摁掉了。

脑子里有些乱,开始只是如初雪,渐渐地雪团越滚越大。

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又不想问。

混乱的思绪一直延续到日头斜西快下班时。

电话铃声响,尖锐刺耳。

姜守恒亲自拔来内线电话。

“淳渊对你掏心窝肺,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他说,声音沉闷无力。

什么意思?不反对了?

先前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同意她嫁给姜淳渊。

以退为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