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仍如瓢泼般倾泻而下。

雨中的昆仑山脉有一小半浸润在迷蒙的水汽中,恍如长龙绕身,云烟轻透这神州最高阶梯。

陈容静默了片刻,方轻叹道:“大哥,十年前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放屁!她害你到那境地,还有什么好解决的!”惯常风流姿态的陈靖此刻却暴怒之极,甚至说起了粗话,“她无心无情,眼中只有她的修行,她的大道,她甚至不愿意认你,你——”

说到这里,陈靖蓦然止住嘴边的话语,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陈容。看这表情,却又是开始懊悔起了自己适才的一时嘴快。

“大哥,那些事情我早看透了,你不必担忧。”陈容的神情温和而坚定,“但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总是会做的。你莫要跟来,免得回去之后引起父亲母亲多想。”

话音落下,他一拂袖,脚下飞剑就开始加速。

剑若流光般划破了雨幕,衬得他翻飞的青色衣角仿佛是洇化在天幕中的丹青墨痕。

陈靖在原处呆立了片刻,面上神情不知是喜是痛。他一会儿想:“容弟称母亲还是母亲,称那个人却只作‘她’……”一会儿又想:“他虽然变了许多,可骨子里还是如当年一般。他心里什么都算得好好的,我什么时候能劝动他过?”

虽然如此,但他仍是不甘心。

眼见陈容的剑光在数息间已经飞开甚远,陈靖一掐法诀,立即加速追上去。

他在年前已突破到了金丹期,修为并非此刻筑基后期的陈容可比。只是一瞬间的加速,他便又与陈容并肩。

“容弟。”陈靖放缓了声音,低沉的语调透着十分循循善诱的味道,“你可是不放心那个丫头?容弟,就算你要为了叶青篱去求那个人,你觉得以她的心性,会有什么反应?容弟,你越是如此。只怕越会适得其反。”

“大哥。你弄错了一件事。”陈容无奈地一笑,停下飞剑转头静静地看向陈靖,“我不是要去求她。”

陈靖反倒愣了。他本是故意将叶青篱的名字说出来,本以为陈容会避讳,哪想他居然默认了。

“你……不是要去求她?”陈靖的声音有些哑,“那你去做什么?探望?问候?”他话音落下。嘴唇几乎就抿成了一条直线,原本风流的眼角微微有些向下皱起。不损俊美,却显得格外压抑。

“我不需要求她,”陈容淡淡道,“我自有法子让她答应。”

他向陈靖微微颔首。再次往晴川的方向飞去。

“容弟,”陈靖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再追上去。只传音道,“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陈容未再回答,飞剑光影渐渐落于雨幕中,最后被冲去痕迹。

大雨之下,陈靖的煞气才轰然爆发,溅得身周雨点飞散,虽不见他升起护罩,但却没有雨滴能沾湿他分毫。

“哼!”他冷哼一声,胡乱寻了个方向飞去,心中烦闷万分。

偶尔在空中碰到几个相熟或者不是很熟的同门,有人同他打招呼,也有低辈弟子向他行礼。他一概视而不见,只任情绪翻滚放纵。

陈靖不是剑修,他的法宝虽然也是剑,却从来不像剑修那样讲究修持。许多人用剑只是因为飞剑材料简单,炼制的方法相比起其它种类法器法宝而言也要方便许多——然而真正懂剑之人,却从来都是极少的。

至少陈靖就从来都没有懂过剑,就像他不明白陈容的固执与极端一般。

虽然陈容从经历过十年前那一场大厄起,一身剑修的修为就被毁去,此后即便重新修复了经脉,也只能走真修的路子。

可是,他身上一些剑修的特质却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仿佛修剑之人,一旦被打上了烙印,便是人事倥偬,也永远无法抹消的。

想及此,陈靖险些又掉头重新追向陈容,将他拉回观澜峰,告诉他,既然已经是真修了,就该老老实实有真修的样子!

陈靖心中百念挣扎,正犹豫间,忽然感觉到眼角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他心情正是不好,本来也不欲理会什么熟人不熟人,但那人口中吐出的一些字眼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姐姐在外修行,数年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三五天又算什么?”说话的人是叶青羽,而叶青羽的姐姐,除了叶青篱又还能是谁?同她对话之人,则是一个修为极弱的皂衣少年。

陈靖起了些兴致,随意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原来已经飞到了昭明城南郊外。

他飞得并不高,只离地千尺左右,下方的叶青羽虽未发现他,他的耳力极好,要听清楚叶青羽说话,却没有分毫问题。

也是因为叶青羽和那皂衣少年并未论及什么机密,所以两人说话全无顾忌,那皂衣少年道:“叶姑娘,如果令姐回来,请一定告诉我。”

叶青羽眨着眼睛,笑盈盈地说:“那是自然啦,永卓你找我姐姐找得这么辛苦,我是你的好朋友,又怎么会不帮你呢。”

“不是不是……”张永卓涨红着脸,“不是我要找,是我大哥要找,我见他情绪积郁,才想要帮帮他。你、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来问过你,他会生气的。”紧接着他的神情又是一黯,“我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了。”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姐姐?”叶青羽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