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山去买阵盘的时候,叶青篱还在想着石萱忽然来找自己的用意。

过得一会,鲁云突然说:“叶青篱,我发现你做事情有一个习惯。”

“什么?”

“你喜欢把想不通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不想,然后过得一段时间,又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琢磨。”鲁云得意洋洋地宣扬自己看透了人性,“你这种人看起来豁达,其实心里什么都计较得清清楚楚。我要是你的对手,我就不断去做各种看似没有动机的事情,让你绞尽脑汁去想,然后你自己就先乱了。”

“我……”叶青篱愣住,“我是这样的?”

“低调谨慎的人多思多虑,做什么都很难露出破绽。你既然不露破绽,你的对手就只好引导你露出破绽了。”鲁云鼻子里哼气,“石萱那丫头我知道,她最诡诈,轻易不乐意冒一丁点风险,所以她做事情之前就喜欢反复确认。”

叶青篱乍然被人分析内心,倒也只是有些稀奇。因为说这些话的是鲁云,所以她不会有被别人看透的不安感。

“鲁云,石萱不是我的敌人。”她笑了笑,轻拍鲁云的脑袋。

“其实你们有点像。”鲁云砸吧了一下大嘴巴,“不过你比她又更多了一点冒险精神,而且你没有她狡猾。”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叶青篱顿时哭笑不得。

鲁云甩尾巴:“我被那个不知道谁谁谁给抓到御灵阁以后,就碰到过两个想跟我签契约的人。第一个是石萱,被我打跑了,第二个是你,你那时候比现在傻得多。”

叶青篱可以理解。为什么鲁云对石萱如此介怀了。

“她完全没有必要跟我敌对的。”叶青篱叹了口气,“鲁云,难道你觉得她会想要为那两位报仇?”

“如果你给她机会,我觉得她不会介意踩上两脚,如果你守得稳当,她大概也不会平白树敌。”鲁云喉咙里咕噜咕噜,想是为叶青篱这明显的。不想与石萱为敌的态度而恼火。

“我的事情已经够多。我想平静地修炼一段时间。”叶青篱笑着,轻抚鲁云脖子上的长毛,“一动不如一静。上次闹了那么大的破绽,现在越补越是困难,不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叶青篱在去昭明城的路上念着石萱,石萱也同样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念着叶青篱。

“这件事情跟她或许有关系。”石萱坐在秋千架上,侧头打量站在面前的男子。脸上笑意盈盈,“不过我可找不出证据来,你要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她?”

“你既然觉得有关系。就够了。”说话的男子面容有些僵硬,五官分开来看倒是不丑,只是凑在他脸上总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便显得他面容丑陋难堪。他的声音也跟他的相貌一样,从喉咙里吐出来便是七零八落。犹如刮骨之刀,极是难听。

石萱皱了皱眉,旋即又将自己的不喜压下去,打了哈欠,轻笑道:“反正那些对话我都复述给你听啦,你要怎么做可就不关我的事情咯。”

站得跟个瘦竹竿一般的丑陋男子哼了哼。

石萱那对乌眼珠子灵活地在眼眶里溜了一圈,嬉笑道:“你非要我再说的话,我就觉得,叶青篱还没本事杀得了那两位。就算她有踏云兽又怎么样?踏云兽总不可能一挑二吧?”

对面的丑陋男子又是冷冷一哼,转身便走。他走得毫无忌讳,光明正大从石萱的萱园里出来,一路下山,然后就在叶青篱绣苑的小花园正中坐下。看那姿势,明显是在等人。

霜风寒冷,颜色淡淡的太阳只小小露脸了一会,又自顾遮入了云中。

申时将尽的时候,顾砚绷着脸从山下小路不紧不慢地走回绣苑,他一眼看到院中之人,脚步便在坡口的地方顿住。

“你是谁?”小男孩清脆傲慢的童声。

丑脸男子抿着唇,不答话。

在顾砚的习惯当中,向来都是他不搭理别人,就没有别人不搭理他的份。

他缓缓地向那丑陋男子走去,在离他三十尺远的地方再次停住,又问:“你是谁?谁准你在这里?”他的眼睛紧盯着这人,眉目间恼怒之色很重。

丑脸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整张脸板得就像是一块被画得很糟糕的人物肖像。

“离开这里!”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支全由金系灵气组成的光箭。

箭出流光,带着逼人的锐气猛地冲向那人头脸。

丑脸男子右手一抬,手上笼罩着一层灵气,仿佛捉小鸡一般轻松将那支灵箭捉在手中。然后握手一捏,噗一声,灵箭便被捏得爆开,瞬间灵气四溢,散碎一地。

顾砚手上挽着怀远真人送他的那把裂天弓,弓身小小,看起来更像个玩具,可他拉弓的姿势却给人一种肃杀凛然之感。

“我再说一遍,离开这里!”

丑脸男子不为所动,甚至就连眼睛都懒得向顾砚这边抬上一抬。

顾砚脚下微微向左偏移,同时手拨弓弦,嗖嗖嗖连出十二箭!

这十二箭不同于先前那一箭,竟是箭箭偏离位置,好似射箭严重脱靶一般,就没有一件是准确冲着敌人去的。

丑脸男子的眼睛却终于正视向顾砚,他轻咦一声,有些惊异。

顾砚的箭射得太快,丑脸男子刚自觉出点门道,这十二箭便已经是四散着按照一定规律落在他身边十尺方圆之外了。

箭位排成星相十二宫,十二支箭的灵气瞬间散逸,一涌动便互相牵引,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平衡。

败神,大凶!

第二宫主位,金败在午,木败在子。火败在卯,水土败在酉。用神化入败爻凶,忌爻化入败爻不成凶。

顾砚脚下踏出奇异步伐,手指掐诀,遥遥对着在灵气互相牵引下粗粗成形的阵法,念动法咒:“天煞流金,申末当斩。疾!”

形成阵法的十二支灵箭在空中显出十二生肖凶兽的虚影来。天上乌云滑过,隐隐有风雷声响,仿佛是山雨欲来。

被困于阵法中的男子再也坐不住。那一张似乎被涂抹坏了的平板脸上现出惊疑之色。他豁然起身,目如冷电般射往顾砚所在的方向,身上强大的灵气波动犹如怒海奔腾,蓦然四射而出!

他的手臂一挥。五指间顿时射出十二道毫光,分散着向那十二只阵兽的眉心要害直逼过去。

他的破阵之法并没有错。因为顾砚本身不能外放灵力,只能借助异宝裂天弓临时聚集一些灵气来布阵,所以这个灵力循环本身就很容易被打破。他这是以力破巧,反正双方实力相差巨大。就算顾砚出其不意完成了阵法,真要碰到蛮力,也只能乖乖被打散。

但若是有资深的阵修在此。定会捶胸顿足大叹此人粗鲁蛮勇,破坏了阵法的艺术。

阵法是艺术。绝大多数阵修都会这样认为,所以破阵,也必须是艺术。

丑脸男子不是阵修,所以当他爆发出筑基后期修士的实力时,顾砚的艺术再精巧,也终究如同废纸般被撕到了一边。

十二宫阵眼被蛮力绞碎,组成阵法的灵力平衡轰然倒塌!

顾砚闷哼一声,不退反进,又傲慢地扬起下巴道:“你是谁?”

峰顶处怀远真人的神识从此处一扫而过,丑脸男子从破散的灵阵中现出身形,眉眼间含着一丝恼火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