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冠英五岁的时候,陆乘风就将他送上少林拜在枯木大师名下做了一名俗家弟子。与他同去的另有几位师兄弟,他们家中均有幼妹。几个师兄弟练功之余闲谈,也会说说家里的事,自然免不了关于幼妹的话题。说妹妹声音如何软糯香甜,容貌如何惹人怜爱,对哥哥又是如何贴心依赖……如此种种。

再加上几人情况相同,少年心性,凑在一起就有些攀比的心思。这个说他家妹妹又做了什么精致可口的点心,那个说他家妹妹又针黹如何娴熟给他缝了鞋袜衣袍……待年纪大了连各自家的妹子被人上门提亲的次数都要拿来比较一番。

陆冠英的娘亲陆夫人因为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在他之后便没能再给他添上半个弟弟妹妹。这原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一群都有妹子的人中间,久了难免自觉孤单。

在几个师兄弟里,他资质算是拔尖的,自己也够刻苦,常常在师父面前长脸。只是每每遇到谈及家中妹子时,便有了落差。几个师兄弟因他在功夫上占了先,这时候便有意无意的调侃奚落。也没什么恶意,他也不好出手揍人。于是乎他听师兄弟们说了十来年的“别人家的妹子”的话题。

不知不觉的,对于想有一个妹妹便成了他一个不可言说的念想。他一直以为这个念想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念想了。直到黄药师认了落瓷。

你说这师妹不是亲妹子?哼,别拿师妹不当妹妹!

落瓷很对陆冠英的脾性,符合他对妹妹的一切幻想。除了性子不像别人家妹妹那么软,不过在他终于有了个妹妹的大前提下,这个小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落瓷小小年纪便是名满江南的神医,其他人的妹妹能有这么能干么?以后见了他们他可得好好将这十多年所受的奚落狠狠地还回去!对于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师妹他是相当满意。

以前只当落瓷是给他爹看病的大夫,不可怠慢,自然是表现得稳重有礼。而今身份不同,态度也就自然而然地变了。他得好好跟新的小师妹打好关系。

这些年陆冠英干的行当是水匪,但凡沾上个匪字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痞性的。所以在落瓷看来,以前稳重有礼的归云庄少庄主在她认了黄药师后,就神一般地变成了一块甩不掉的麦芽糖。

对于那樽白玉药舂落瓷是真心喜欢,既然陆冠英诚心相送她也不好太虚伪,便直接收下了。她暂时没什么回礼,想着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以后若归云庄有需要,她一定竭力相帮。至于手里的东西是贡品这件事情便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

一个诚心相送,一个收得欢喜。这份礼算是送得皆大欢喜。

落瓷一高兴,便留了陆冠英晚饭。后者自然是求之不得。

黄药师不喜吵闹,没和他们一起吃。饭菜都送到了房里,这让捏了一把汗的陆冠英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几人围了一圈。唐奕听说陆冠英在少林寺呆过,觉得特别稀奇,频频索问。陆冠英便挑了些日常小事儿和大家讲。

“我们有个小师弟,性子比较憨直,上山的时候才四岁。上山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早上听到寺里的晨钟敲响。起床后他特别纳闷的问:‘师兄师兄,寺里为什么每天都要敲钟呢?’有一个师兄逗他说:‘因为寺里没有养公鸡打鸣报晓,如果不敲钟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起呢?’这个小师弟深以为然。而且每当有新的师弟上山的时候他都会一本正经地传授这条知识。”

桌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唯独空青没受影响,他看了一眼掩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落瓷,继续安静地低头扒饭。

“还有还有,也是这个小师弟。他上山的第一年四月初八,因为是浴佛节所以特别热闹。小师弟看大家都忙里忙外的没人陪他玩,就拉住上次给他讲“寺里没有养鸡”的那个师兄问:‘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师兄当时挺忙,就简单的告诉他一句‘今天是佛诞日’就走了。小师弟自个儿琢磨了半天也很高兴地去过佛诞日了。晚上大家到睡觉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小师弟,还以为那日寺里人多被人拐跑了。结果后来在柴房找到了已经睡着的小师弟。”

“小师弟坐在一垛干草上,对师兄们大晚上地兴师动众十分不解。大师兄十分气愤,责备他贪玩害大家担心。小师弟辩解说他没有贪玩,他在给大家帮忙。大师兄问他在帮哪门子的忙?他相当自豪地挪开他坐着地那块干草,小窝里有一个温热的鸡蛋。他说:‘今天不是孵蛋日么?我去找山下的农家化缘了一只鸡蛋,本想把这只蛋孵出来后,寺里就有公鸡打鸣报晓了。师兄们就不用天天去敲钟了。只是孵了一整天都孵不出来。’”

陆冠英把小和尚的茫然和认真学得惟妙惟肖。直讲得唐奕笑得拍桌子。

“叮”,空青放在碗筷。动作在此时有些突兀,引得众人都砖头看他。他站起身:“你们慢用。”说完就离开了。

之后陆冠英又说了些他当水匪的时候地一些事,唐奕相当捧场,热血沸腾,相见恨晚,就差拍膀子说要入伙了。

只是落瓷也没那么大地兴致。晚上送走依依不舍直道过两日再来看她的陆冠英,因为担心空青,落瓷早早地便回了院子。

前两天听空青说他的内力隐隐有些不稳,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养养便好。落瓷担心他不舒服又不吭声硬扛着。

空青的房间就在落瓷房间的隔壁,方便随时护卫。

空青的房门并没有关,落瓷直接进去了。空青的房间布置十分简洁,就和他的人一样,低调、沉默。屋里除开必要的家具外连个花瓶也没有摆。此时,空青倚坐做窗边的案几上,平日里从不离手的剑放在一边,手里拿着地却是陆冠英送给落瓷的药舂。他的姿势不是平日常见的时刻绷直备战状态,有些闲散,背微微弓出一个弧度,摆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此时窗外明月高悬,空青却没有仰头欣赏,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药舂,不知想些什么,连落瓷靠近了都不知道。

落瓷走近空青,握住他的手腕,准备给他把脉。

只是,下一刻,本在低头沉思的男人猛地站起捉住落瓷的手腕并准确地扣住脉门。手臂也被反扭过去。

“唉哟……空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