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瓷深吸一口气,把曲非从树上接下来。试了几次,才有勇气让自己的脚踏上这片染血的土地。

一步一步走向后院,其实只要迈开了第一步,走起来比落瓷想像的容易。更准确的说,或许,此时,她连想象的力气都没有。

后院不大,入目的是异常突兀的一堆土垅,那里埋着武氏夫妇的遗骨。没有棺木,没有墓冢,甚至连墓碑都是简陋的一方薄薄的木板……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笑闹的家人如今却化作一垄土丘,被胡乱的葬在这里。落瓷跪了下来,时隔一天一夜,落瓷终是哭了出来。或许那应该是哭吧,因为哭得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只是眼泪不听使唤的静静的淌。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落瓷想最后一次叫爹爹,却发现出口的声儿哑的几乎听不见。

最后哭得脱力的靠在墓碑上,若不是曲非叫她,或许她就那么睡着了。

“姐姐,饼……”曲非的声音含糊不清。

落瓷转头,就看到曲非抱着一小筐酥饼狼吞虎咽的蹲在她面前,一手拿着一块儿递给她,一手正使劲儿的往嘴里送。那筐酥饼还是武夫人闲时给她俩做的零食,想必是她刚才进屋拿的。

落瓷接过酥饼却没吃,又放回了曲非抱着的小竹筐里,帮她抹了一下脸上的饼屑心酸的说:“慢点儿吃,别噎着。”

曲非胡乱点点头,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落瓷拉着曲非又给武氏夫妇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牵着曲非进屋。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屋里一片狼藉,想来那队官兵之后进屋搜查过。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得一点儿不剩,武眠风爱的那些瓷器书画却是被那群不识货的粗人损毁碎了满地。

又去厨房拿了点儿水来喂了曲非,落瓷才开始收拾她们的包袱。从那堆破烂里勉强扒拉出几件还能穿的衣服,又寻了家里的干粮带上。想了想落瓷又回自己房里床底下翻出一把小锄头去院子的一个角落开挖。那里埋着她这五年来的压岁钱,虽然数不大,但是省着点儿从临安到太湖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想了想,落瓷又回书房收拾了几张武眠风平日里写给她临帖的字。如今纸张已经破损的不行,落瓷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贴身收藏着,武氏夫妇留与她的东西也就仅剩这些个了。

收拾好一切,又休息了一下,第二天,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借着早晨的微光,又在武氏夫妇坟前磕了头,落瓷抹黑了两张小脸,她们便上路了。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太湖的具体路线,只是挑了个大概方向前进。落瓷这几年也没怎么出过门,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仅来自于上一世历史书上的几行铅字。可出去了才知晓这一路怕是要比她先前料想的还要难走。

临安城的火还未熄,浓烟滚滚,落瓷也就牵着曲非远远的看了一眼,再次混入难民的队伍。只是心中默默祷告,愿冯默风真的跟原著里的剧情一样没有身遭不测。

落瓷她们一出临安城就一路跟着难民走,在她刻意装扮之下,两个姑娘满脸泥污,披头散发,衣袄破败,在这么一群人当中倒是不打眼。只是她们就两个小孩儿,没有大人同路倒是频频惹人侧目。好在也没有过多关注,疲惫和饥寒折磨得人已经没了过多的好奇心和同情心。

队伍虽然行进得很慢,但两个娇娃娃跟着还是很吃力的。这日下午,她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当晚歇在那里了。落瓷找了棵大树挨着坐了下来,在她们旁边不远处是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和曲非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大概是一家三口。

歇了会,远处有人开始架锅生火,有人拿出随身干粮充饥。落瓷也取了些干饼和曲非分着吃,曲非小口小口的吃着,另一只手小心的在下巴下接着掉落的饼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却时而瞟到一边儿去,顺着她的视线,落瓷看见是旁边一家三口,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几个馒头就着不多的咸菜,只是小男孩儿手里捧了一把蚕豆。

在往日,几颗蚕让曲非当零嘴也不定乐意,而如今……落瓷捏紧了包袱里的银子拍了拍曲非示意她继续吃。自己脱下鞋来看,脚下已是血污一片,几个打出的泡都破了,袜子j□j了的血黏在伤口上都扯不下来。虽然曲非被她走一段路又背一段,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苦了她一声没吭,懂事得教人心疼。

“姐姐,不疼的!”明明疼得直皱眉头,却偏生还说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落瓷眼角泛酸,扯了个笑脸,抬手摸了摸曲非脏兮兮的脸蛋儿:“真乖,就在这儿等着,姐姐去河边打些水过来。”

溪水很清澈,只是面上漂了些落叶,看起来倒是干净。落瓷喝了几口又在边儿上洗了脚才灌了一壶拿回去。远远的就看见曲非的小胖手里拽着什么,看她回去有些欣喜又有些不安。近看才知是几颗蚕豆,曲非看她没说话怕她生气只是怯怯的叫了声姐姐。

落瓷叹了口气,说道:“看着我做什么,既接了就吃吧。”

曲非这才欢喜的放了一颗到嘴里。落瓷却转身向那一家三口走去,虽没什么回礼,道声谢却是需要的。

那妇人没甚在意的摆摆手:“几颗豆子罢了,算不得什么。”

“虽说只是几颗豆子,婶子愿给予些那是婶子慷慨,若是白吃连谢语都没有一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那妇人扯了扯身旁的汉子,笑道:“哟,当家的你看这还是个喝过墨水的丫头,说话那精神儿跟咱家妹子许的那刘秀才一个模样。只是你们两个丫头赶路倒是难为了,家里其他人呢?你们这又是要去何处?”

“倒是要像婶子打听打听,此去太湖还有多远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