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残忍了些?

这的确残忍了些。可是杨晓风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残忍。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似已不忍再直视洪阎王,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这本是一只书生的手啊,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洛清雪的那会儿,这只手甚至和洛清雪的手一样纤细。

那时,洛清雪还只是一个清纯烂漫的少女,而他自己,也还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少年。

那时候,他和她,他们心中还没有任何杂质,没有恨,也没有痛苦。有的,只是人性最初的善良。

也只有善良的少年,才能绽出如春风般温暖的笑意。就是这笑意,融化了洛清雪的心,就是这春风吹进了洛清雪心里。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喜欢上了他。

这是一种多么纯粹且真挚的喜欢,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就只因为他的那一笑。

可现在呢?

现在,他依旧还是那个他,他的名字依旧还叫杨晓风。可他的心却已经变了,变得冷酷,变得狠毒。他的手上已全是厚厚的老茧,虎口处甚至还密布着裂口。

原来,岁月不光只是沧桑了他的心,更沧桑了他的人。

时光在染白了鬓角乌发的同时,也在他手间留下了一层厚厚的死皮。

原来,时光同样太过于残忍。

杨晓风注视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阵后,终又将目光转向正瘫在地上,用手死命捂住自己左耳处的伤口杀猪一般哀嚎着的洪阎王,随即蹲下来,淡淡道:“我现在再说话,你是不是已经能听进去了”?

洪阎王的确已经能听进去了,虽然他的左耳朵没了,但右耳朵还在。

杨晓风却没有再说话,起身,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一众山匪,依旧淡淡道:“现在我说的话,你们是不是同样多少也能听进去一些了”?

其实他这话问得不对,此时莫说是听进去一些,只怕他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些山匪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一个山匪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勉强的笑容,苦着脸道:“请大侠吩咐”。

杨晓风却又不开口了,他忽然又沉默了下来,甚至连目光也收了回来。

他又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半晌后才道:“我已经说过,赔了砸坏东西的钱和医药费后,你们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

山匪们顿时如蒙大赦,浑身上下一阵乱翻,慌忙摸出几两散碎银子往地上一丢,随即抬起自己老大及一众被砍断了腿的同伴逃也似的就要飞奔而去。

洪阎王虽然疼痛难禁,但也只有强忍着和众山匪一道把命逃。

杨晓风却又叫道:“等一下”。

山匪们只得立即站住,同时脸色又紧张了起来。莫非,杨晓风要反悔?

杨晓风没有反悔,他只是淡淡道:“我不管你们要去哪里,也不管你们以后做什么,但有一点你们最好时刻牢牢记在心里……”。

众山匪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人想问杨晓风是哪一点,但却不敢问。

顿了顿后,杨晓风道:“以后,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你们最好都不要让我再碰到,否则……”。

说着,他将手中的刀扔了出去。白森森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度,缓缓的落在了众山匪眼前。

落地的那一刻,这把用精钢锻造的大刀忽然就断成了几截。

众山匪一愣,接着飞逃而去。

这时,天已经彻底大亮,阳光也早已经照下来。温暖的朝阳照进了这个小渔村,也照在了杨晓风脸上。

有微风吹来,吹起了他鬓角的白发。

朝阳是温暖的,和煦的,就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

很多年前,还在清水山庄的时候,每当朝阳东升,他总是会面向太阳,站在听雪阁的院子里发笑。

那时候,他也有一颗阳光般的心。那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比朝阳还要灿烂。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朝阳有些刺眼。

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后,杨晓风缓缓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心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厌倦,对一切都感觉有一种厌倦。

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世道、厌倦了这个江湖。他更已厌倦了命运,甚至对他自己,他都已经开始厌倦了。

以前,他也曾厌倦过太多东西,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深刻过,强烈过。

他本以为经过缥缈峰那一战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月前,他甚至都已经在红叶镇上选好了一家门面,他本以为自己的小酒馆这次终于能够开张了。

他只想做一个酒馆里的小伙计,他从来都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现在呢?

就在刚刚,他又一下子连伤了十多人,而且是重伤致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