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谷以南,飞雪集。

就算是在平时,飞雪集也已然很是热闹繁华了。最近以来,这里的热闹气氛可算得上是愈发浓烈了许多,究其根本,全都是因落雪谷嫁女事件所致。

落雪谷做为当今武林第一世家,产业涉猎之细,势力范围之广,称得上遍布天下。可以说凡是当今江湖上的各个门派,无论根基深浅,无论实力强弱,多多少少,都难免与落雪谷有些交集。

故而,那些个收到婚柬请帖的暂且不说,纵然就是没有收到请帖的,也想趁此次送礼的机会和落雪谷拉近一下关系。故而,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来落雪谷道贺的人真如潮水一般络绎不绝。再说了,灵有一些个别有用心的,自然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打探落雪谷实力的绝好机会。因此,随着婚期渐近,来落雪谷的这股人潮非但不曾有丝毫减退之势,反而日渐增多。

落雪谷三面环山,就只有一条路与外界出入,如此,这股人潮到最后无可厚非的全都涌入了飞雪集。

然而,只因距落雪谷嫁女之期还有几日时间,这些人一时也不好直接提前就赶到落雪谷去,便暂且都歇宿在了集子里。

黄昏日落,看看天色近晚,深冬的冷风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酷寒,只透入心底。

此刻,在飞雪集某家客栈的一处房间里,端木轩正在买醉。

桌上的酒坛子已空了好几个了,可他还在喝,其实,他从一大早开始便一直在喝酒。

面前的瓷碗里盛了满满一碗酒,酒色澄净,算是上好的清酒了,若非有丝丝酒香飘出,恐怕会让人以为这其实就只是一碗白开水。

端木轩端起酒碗,一仰头,整碗酒便被他一口气全从喉咙里灌下了肚去。紧接着,胃里便如火烧一般一阵绞痛,因为喝的急了些,他感觉自己这一碗灌下去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一碗滚开了的热油。

肚里痛楚难当,他只好用手使劲按压着胃腹,不过,缓了缓后,他再次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接着又像刚才那般灌到了胃里。

这次不光腹痛难忍,还被呛到了,直呛得他附身拼命咳嗽着。

如此这般,他根本已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折磨自己。

此时此刻,他只想大醉一场。

所以,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喝,可整整一天了,他却还是连一丝醉意都没有。非但没醉,反而愈发的清醒。

他明明很想喝醉,可越喝却反而越清醒,倒是那些不想醉的人,只需一小杯下去,便早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了。

或许,喝酒的人总是不懂。其实,让人醉的不是酒,而是喝酒之人本身的心绪。

所以,其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下一刻,端木轩又为自己倒满了一碗,这次却没有急着喝下去。他发红的双眼呆呆的看着碗中的酒,似乎他所有的注意力已全都集中在那透亮如水的酒色本身上。

“水酒……,水酒……,原来越是清淡如水的酒,喝起来劲道也越是刚猛有力。为什么……,为什么……”。

他这前面有关对酒品质的谈论倒是很好理解,可这后面的几个为什么却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奇妙。

不过,紧接着,端木轩又很是凄惨的苦笑了几声,语气竟像是在质问着某个人,但那个人,她是谁呢?

只听他近乎咆哮道:“为什么,我对妳的情意,就如熊熊烈火一般,可妳却一丝也感觉不到;为什么,我真心待妳,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妳,如此这般,可却只是令妳对我越发厌恶;为什么,我和妳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派的少掌教,一个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大小姐,不管是论家世、论品貌、或者是论个人声名、我们两个明明才是最相配的那一对,我们两个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可为什么,可为什么妳喜欢的那个人却是杨晓风,而对我,竟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杨晓风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全家人都死光了的小杂碎、一个连固定的居所都没有的穷光蛋、一个只能像野狗一样四处漂泊流浪的畜生、一个比蝼蚁都还要卑微的杂种,可是……可是为什么妳心里的那个人却偏偏是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他问的这些问题本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虽然他问的这些问题听起来大义凛然,但若是细究之下,只会让人觉得极其可笑,或者说可怜、可悲、又或者是可叹;但最最不可忽视的是,他这个问题问的听起来着实更让人觉得可恶、可恨、甚至是可耻。

杨晓风到底造下了多少罪孽,杨晓风又到底对他有过多深的伤害,他与杨晓风之间到底是何怨何仇,以至于他屡次三番想要置人家于死地?

事实是,杨晓风从来都不曾伤害过他一丝一毫。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没结过什么仇,甚至,他们两个根本都没有多少交集。

问一个问题:人家洛清雪喜欢的男人是谁碍着他端木轩什么事了,人家杨晓风和洛清雪两个人彼此两情相悦与他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杨晓风和洛清雪两个人彼此真心相待。而且人家两个人的婚约还是父辈们指腹为亲定下的娃娃亲,更是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正式订立了婚约。人家订婚的那会儿他端木轩在哪儿呢?

再说了,即便……即便是根本就没有杨晓风这么一个人,就算是杨晓风不存在,但洛清雪也没有什么理由非就得喜欢他端木轩不可吧。

“杨晓风……,杨晓风……”,端木轩神态癫狂,如中邪一般,只要一想起杨晓风,他恨不得立刻便将这个人碎尸万段,以至于就连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里也充斥无尽的恨意。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低吼道:“杨晓风算什么,全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给灭了,现在就像条狗一般还在苟延残喘而已,他怎么能和我比……”。

“哈哈……”,端木轩放声狂笑着,一想到杨晓风全家惨遭灭门,他心里顿时便感觉无比畅快,就好像这祸事本就应该发生在杨晓风身上一样。

事实上,像灭门这等惨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应该值得同情的。杨晓风并没有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也没有造下过什么令人发指的罪孽,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伤害过谁。虽然有好多次,他也曾出手伤人,但那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的手,伤在他剑下的无一例外都是那些想要置他与死地、想要杀死他、想要他命的人。

为了活着,为了不至于不命丧当场,为了不被杀死,他只能被迫出手先将对方击伤。

为了能够活着,适当的自我防卫一下这不能算太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