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及笄是花缅最盼望的日子,因为那代表着她可以嫁给野哥哥了。后来,及笄成为她最惧怕的日子,因为那意味着她即将远离自己最爱之人。可如今,成昭帝一道圣旨下来,她出嫁的日子整整提前了半年。而光阴,并未因为她的不情愿而稍作停留,转眼就到了分别之时。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不知是不是天也怜见,出嫁前一日竟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多时,整个世界便有如粉堆玉砌,处处银装素裹,白得让人心惊。

花缅推开窗子向外望去,不觉轻叹出声。那红色喜绸,大红宫灯,竟生生被这至纯之色掩去了几分喜气。而目光所及之处,一位翩翩公子素衣银氅沐雪而来,疑似仙人临世,令人眼前一亮。

她心念一动,转身跑出殿门,在院中团出一个雪球,在那人走近之前用力丢了出去。当看到他被雪球砸中一脸狼狈后,她欢快地大笑出声:“原以为你仙气十足,被我这么一砸,片刻便现出原形来了。”

男子毫不示弱,立即蹲下身子团出一个更大的雪球掷了回去。花缅笑得开怀,此时还未直起腰来,竟被他砸了个正着,落了满头满脸的雪沫子。

此时换成男子大笑起来:“缅儿看起来可比我狼狈多了。”

只是嘴还没合上,他便吃了一团雪进去。他吐出口中的雪水,转眼看到宛陶正笑得得意,于是又将矛头转向了宛陶。

一番追逐打闹下来,花缅发现,整个水华宫的人竟在不知不觉中皆已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可在这恣意张扬的热闹之中,她分明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抑。就像白雪可以掩盖住所有的不堪一样,而此刻的欢闹亦掩盖了即将离别的忧伤。

终于闹累了,花缅屏退所有宫人,转身走入风雪肆虐不到的廊下,随意地倚在了栏榻上。姬凌止尾随其后,在她身边落座。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从记事说起,说了很多儿时的趣事,也说了很多成长的无奈,直到天色渐晚,更鼓声起。

姬凌止终是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此去路途遥远,缅儿保重。”

花缅只觉心中酸意直涌,却强作笑颜道:“阿止,用不了多久你也要去凤凰岛和花若水成亲了,你可要当好她的贤内助,莫要为东离皇家丢脸。”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姬凌止的眸色暗了又暗,嗓音也带了几分低落,他颓然道,“其实对于这场联姻,我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兴趣,也不抱任何希望,不过是替父皇完成他的夙愿罢了。”

花缅此时突然想到,若没有当初那场偷龙转凤的阴谋,如今与姬凌止结下姻缘的应该是自己才对。还真是阴差阳错。想想花若水的为人,她只觉姬凌止和自己相比运气也好不到哪去,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临走前,姬凌止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明日你嫁去南秀后,我们再相见不知要到何时,所以,可不可以……让我抱抱你?”

花缅一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便被他伸臂一带,落入了他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颤抖,以及那似要破体而出如雷鼓动的心跳。她低叹一声,任由他抱着,直到他艰难地将自己放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花缅只觉心头酸涩无比,阿止,希望你能幸福!

是夜,月华如练,天清如洗。月上中天之时,一个人影自墙头悄悄落入水华宫,他闪身避开值夜的宫人,轻轻推开闭合的窗子跃进了花缅的寝宫,带入一室寒意。

飞雪漫舞,圆月高悬,他背窗而立,仿佛刚从月中走出,驭雪而来,整个身子笼罩在如水的光影之中,若极峰上袅然的薄雾,显得朦胧而虚幻。

花缅躺在床上并未睡着,那细微的动静让她陡然睁开眼睛。她怔然看着窗前那抹带着几分飘逸又满含萧瑟的身影,心头一酸,一股热浪直袭眼帘。

下一刻,她飞快地起身,奔上前去,将那人牢牢抱住,久久不肯撒手。

身后有冷风吹入,姬云野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低低慨叹道:“又到最寒冷的季节了。”

花缅将头埋入他怀中,口中唔哝道:“是啊,没有你的怀抱,以后的漫漫长夜,孤衾冷枕,我找谁取暖啊。”

姬云野回抱住她,声音轻浅而缥缈:“不会太久的。”

花缅心中一动,仰头望住他泛着微澜的眸子,想要看进他的心里,却被他紧紧按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