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情误会了长女,谢远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如今自然不会再阻拦,何况这几日在爱妾莫三娘那里听了不少关于长女的好话,一些遥远模糊的回忆慢慢重新找回,让谢远添了几分舐犊之情,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懂事乖巧的长女,从来不是什么恶人,相反还是个心软的孩子,那时候被顽劣的阿煜带累,如今阿煜也走了,她还会不疼惜自己唯一的弟妹?

谢梵烟和陈菁菁跟着仆从出来,往父亲与邵氏的房里走去,好巧不巧,迎面却走来几个人。

居然是顾家几位公子,顾庭芝也在其中,一身蓝色锦袍,一柄折扇,笑容从容得体,端的是风流才俊,在顾家几位公子中最为突出。

谢梵烟担忧的拉住了陈菁菁的手,陈菁菁也看到了,手微微颤抖,竟出了一层汗。

只是脚步未停,依然跟着谢梵烟往前走去。

几位顾家公子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谢梵烟和陈菁菁,都打起呼哨起哄闹腾起来,这王府的小姐一定又是故意和顾庭芝“偶遇”的吧,瞧吧,这丫头一会儿准会上前搭讪。

顾庭芝皱起眉头,眼里有不耐烦的情绪,脚步却不由得缓了下来,就知道她会不守承诺,只是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气愤……

谁知谢梵烟却带着陈菁菁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两个人都不曾看顾家几位公子一眼。

谢梵烟能感觉出陈菁菁身子的僵硬,每走出一步都十分担忧,但幸好,这是个倔强的女孩子。

陈菁菁走过那一行人,一次也未回头。

顾家公子们停止了调笑起哄。都有些讪讪。

“奇怪,这丫头难道不迷恋我们四郎了?”

“可能是因为长辈在身边,收敛了性子的缘故?”

“屁话,这丫头做事要是能顾及长辈,在京中就不会传出任性跋扈的流言了,我看八成是这个王府小姐移情别恋了。”

“有道理,因为我们四郎不理会她。她觉得没意思。故知难而退,如今不知道又看上了哪个王孙公子。”

“可不是,小孩子的心性罢了。哪能当真。”

顾庭芝听到这些话,一向不轻易喜怒的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行了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真没意思。”

谢梵烟看着面无表情的菁菁,担忧的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想将力量温度一并传递过去一般。

菁菁心里一暖,轻轻道:“嫂子放心,菁菁就算仍然想不开,放不下。可是答应他的话,一定做到!”

再也不纠缠于他。

这才是他所期望的。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当初应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那个拥抱可以更久一些。

让现在心里。没有再多的遗憾。

这丫头……

谢梵烟不再多说,只是握住陈菁菁的手不曾放开。

谢承嗣的乳母还是之前谢梵烟见过的那个,乍然又见谢梵烟,慌忙行礼,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谢梵烟的身份,但仍旧不太安心,上次初见这个夫人就掀起了一阵风波,可以看出夫人是极其不喜欢这位小姐的。

去的时候甄甄和承嗣都在睡觉,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谢梵烟看出乳母的警惕,心里微叹,上次来的确惊到众人,这次不好为难,加上两个孩子都在睡觉,与菁菁看了一会儿,给菁菁介绍了一番便出去了。

身后的乳母才松了一口气。

再回到宴桌,依然觥筹交错笑声不绝,看着父亲意气风发的在敬酒,邵氏红光满面的陪客,谢梵烟看着有些刺目,便将心思放在宴席上,断断续续听着来客谈话,目光一点点的凝注。

据说父亲连写了三道奏折,颇合当今圣上的心,连长公主看了都传出一句妙极,露出尚书右仆射张青递上告老的折子,这位置可以让父亲担任的意思,因此父亲如今,算得上炙手可热。

长公主,谢梵烟在心内摩擦着这个名字。

长公主为何忽然要提携父亲?

猛然间,谢梵烟心内忽然一惊。

长公主害死了姐姐,又怎么会好心去提携父亲?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样有利于她。

有利于她的,必然不会有利于自己,同样,也不会有利于父亲。

父亲,父亲。

姐姐一向是懂事孝顺的,可是真的会因为自己赌气的原因便与父亲绝了交往吗?

还是因为,同样是对父亲的保护……

若真是这样,自己却因为私心与谢家重新来往,让父亲重认了自己这个女儿,就是对姐姐心意的最大违背!

不要,不要是真的。

若不然,只怕姐姐九泉之下,也会恼恨自己。

长公主放话提携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害誰?怎么害?是不是因为自己上次来谢府拜访,是不是因为父亲给自己下了帖子。

才有了这些?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得逞!

一念至此,谢梵烟再抬眼看向人群中的父亲和邵氏,心微微冷。

难道,连这个借助,都不能有么。

除非得罪死了父亲,不然长公主可能会迁怒父亲,这也是姐姐不愿看到的。

可是若得罪死了父亲,自己还剩多少底牌?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王府少夫人的头衔罢了。

若这个头衔有用,姐姐还会是姐姐……

但有,聊胜于无,起码能让那对公主母女行为不那么肆意。

若有朝一日陈瑾瑜休了自己,那么这世上真的只孤身一人了。

孤身一人,如何对抗长公主母女俩?

更别提为姐姐报仇了……

姐姐,当初也这么难,对么?

可是再难,该怎么做。谢梵烟还是明白。

闭眼,复又睁开,再看了一眼这满室的好景,再看了一眼自己生长大的谢家。

然后端起添满酒的酒杯,起身,走向人群中的父亲,和自己名义上的生母。

“父亲。今日是个好日子。女儿敬你。”

谢远酒意微醺,看到女儿乖巧,心里满意欢喜。拿着酒走过去,要与谢梵烟的杯子相碰。

谢梵烟却停住脚步,收起杯子,“父亲如今春风得意。又给弟弟办了这样盛大的周岁宴,女儿敢问父亲几句话。”

谢远疑惑的看向谢梵烟。

“母亲是您嫡妻。她为你诞下我与阿煜姐妹二人,父亲初为人父,可曾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