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此揭过。

林嫂被安排管卫生,王嫂继续留在厨房。

至于谈熙,可谓一战成名。

厉害,泼辣,得理不饶人,总之,不会有人再轻视她,也不敢轻视她。

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秦天霖态度的转变。

他竟然出手帮二少奶奶惩治林嫂?!

“这两口子关系不是不好吗?二少爷怎么会帮二少奶奶?”

“嗨,谁知道呢?以前不好,不代表现在不好,我看他们挺配的。”

“也是……二少奶奶长得漂亮,又年轻,我瞧着那小脸儿啊,能掐出水儿似的,这么俏生生一姑娘搁身边儿,我要是男人,也当心尖子护!”

“话虽这样,可前段时间不还闹得鸡飞狗跳,哦,你以为二少奶奶住院是闹假的?”

“现在的小夫妻哪对不出些幺蛾子?年轻人,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好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间久了,感情也慢慢加深。”

“猜来猜去也不嫌累。不怕告诉你们,咱二少爷对二少奶奶稀罕得很!什么感情不好,全是谣言!”

“你咋知道的?不会诓我们吧……”

“切,你们还不信……我上回轮夜班,外面的厕所堵了,就想去客厅那个。大概凌晨两三点这样,乌抹抹的,竟然有人坐在沙发上抽烟,你们猜是谁?”

“不会是二少爷吧?”

“可不就是!咱们二少爷正看着客房发呆咧!”

“呀!肯定想二少奶奶了呗……”

众人哄笑,好不暧昧。

这下,谈熙可算咸鱼翻身,从打入冷宫的“弃妇”,一夜之间成为“宠妃”,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毕竟,人家是有老公护着的,可不能随便招惹。

林嫂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外头如何议论,谈熙不知道,她现在正“斯文”地用餐。

“饱了。”放筷搁碗,“你们慢慢吃。”

擦嘴,作势起身。

秦天霖眉头一紧,“吃这么少?”

“不饿。”

“你在外面吃什么了?”

啧,反应真够快的……

“想知道?”谈熙眨眼,笑容神秘。

男人点头。

“就不想告诉你。”

转身,哼着跑调的《爱情买卖》翩然离去,长发因潮湿结成一簇一簇,随意耷在后背,少了几分飘逸。

男人瞳孔一缩,眸光晦暗。

“天霖,你跟谈熙……”陆卉开口,欲言又止。

“妈,我是我,她是她,没有任何关系。”表情淡淡,目光疏离。

陆卉舒了口气,笑着替他夹菜,“多吃点……”

谈熙回房,关门落锁,她确实不饿,下午在酒店吃太多,现在肚子还撑。

当着陆卉和秦变态的面,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hold不住了。

还好,回来吃饭的人不多,正好省了问长问短的麻烦。

秦晋辉有应酬,秦天美据说要约会,不过秦天奇两口子居然也不在,这倒是奇怪了。

据谈熙这段时间的观察,秦天奇这个人表面看的确成熟稳重,但有时候成熟过头就成了“老旧”。

比如,每天按时上下班,当然,有应酬的时候除外,所以,通常都能在饭桌上见到他。

再比如,饭后四十分钟,雷打不动的跑步时间,有一回外面已经开始打雷了,他还是坚持要出去。

固定作息时间,早上起来必看当天晨报,手边还得搁一杯绿茶等等。

网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哦,老干部!

这就是退休老人家的生活好吗?

一成不变,一丝不苟。

其实,就是保守,通常来说,这种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不过岑云儿倒是乐在其中,每每看他的眼神都在发光,如获至宝,也愿意配合男人的生活步调,堪称贤内助模范。

可今天两人都没回来,陆卉亲自打电话去催,通了不到十秒,草草收线。

谈熙目光一定,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岑云儿貌似接了个电话,面色惨白惨白的,二话不说就拉着秦天奇走了,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

看样子,出事了。

至于什么事,迟早会知道。

突然,传来震动的嗡鸣声,谈熙从包里摸出手机。

一看来电显示,眼睛登时就亮了。

“肥仔。”

“谈姐,我查到了。”咕咚,吞水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刚到家。”

“别急,慢慢说。”

那头粗喘几声,逐渐平稳下来,“我按您说的一路往北打听过去,连那种旮旯小巷都没放过,嘿,还真让我问到了!同仁街206号有一家风味小吃店,在街尾拐角,地势比较偏僻,所以生意也不太好,为了省房租,老板索性带着老婆孩子住在店里。8月7号那天晚上,他家孩子发烧,两口子轮流守着,为了省钱,没开自家的灯,好在窗户正对路灯可以借光。”

“大概凌晨两点左右,楼下传来打架的声音,但持续时间不长,等他伸头出去看的时候,已经没人了。老板以为可能是小混混闹着玩,也没多想,关了窗,回去继续照顾娃儿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开店,发现墙角被人撒了泥,清扫的时候居然发现了血迹!”

“8月7号……”摩挲着下巴,目露沉思。

“那天正好是老板娃儿的生日,他不可能记错。”

“周围有没有闭路电视?”

肥仔又往肚子里灌了杯水,语气明显低落下来,“那是条老街,杂货铺和小吃店居多。我从街头找到街尾,没有看到摄像头。”

“那正对小吃店有没有路况监控,或者抓拍装置?”

“……也没有。”

谈熙拧眉,“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或者比较出名的店面?”

肥仔细细回想,“远一点可以看到金融大厦,近的话……有一家酒吧,上半年从巴西弄来几个跳脱衣舞的洋妞儿,生意很红火,名声也越来越响。”

“酒吧?什么名字?”

“银窝,嘿嘿……是金银的银。”

谈熙:“……”

“听说归北面那片儿的老大罩,雷哥本人偶尔也去捧场。不过,他最近应该没心情。”

“怎么说?”

“他小舅子失踪大半个月了,听说,就是在银窝不见的,雷老大忙着找人,根本没时间寻欢作乐。”

一道亮光划过眼前,谈熙豁然开朗。

“小肥肥,你做得很好!”

“嘿嘿……谢谢姐!”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你打听的时候没暴露身份吧?”

“没有没有!我装成顾客,吃东西的时候跟老板闲聊,他自己把不住嘴什么都说了。”

“嗯,辛苦了,回头请你吃饭。”

“嘿嘿……姐,您甭客气,我大事做不来,跑个腿什么的还行。不过,您打听这个干啥?魏刚那群逼犊子肯定把人砍了,还在雷哥的地盘上,万一被发现……”

谈熙但笑不语,何止占用别人的地头,连人小舅子也砍。

正好,录像原本就在他们手里,谈熙要做的,只是提个醒,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了。

希望魏刚的命够硬。

阿弥陀佛。

现在就等殷焕表态,距离零点,还有……四个小时。

叩叩叩——

“谁?”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敲门?谈熙蹙眉,顺手删掉通话记录。

“是我。”

秦天霖?!他来干什么?

门拉开的瞬间,男人一脚踹上来,幸好谈熙闪得快,不然非得磕到门上,鼻青脸肿在所难免。

哐当——

门砸在墙上,木屑轻扬,谈熙只觉颊边掠起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你撒什么疯?!”她怒。

男人黑着脸,目光阴沉,二话不说挤进来,又抬脚把门踢上,反手落锁。

谈熙心知不妙,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后退,企图远离,顺手拿起一个木制衣架挡在面前,防卫的姿势。

“呵,倒是有模有样,进了医院,果然长进不少。”

“秦天霖,你做什么?”

男人抬步紧逼,“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谈熙没说话,大脑飞速运转。

他为什么这样问?

知道了什么?

难道是她打过去的那通电话有问题?

不,不会。

秦天霖也许有所怀疑,但他还在摇摆,否则,不会闯进来质问,而是直接把证据甩在她脸上,然后说一句——“自己看,贱人!”

所以,谈熙只要稳住,不露端倪就好。

“闲逛。”

男人面色并未好转,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具体地方。”

“啧,秦天霖,你没问题吧?大晚上像强盗一样冲进来,又踹门,又踢人,你确定自己这儿,”手指正对太阳**,“正常?”

“强盗?踢人?你倒是会扣帽子。”扯开一边唇角,笑得不无讽刺。

“破门而入,来势汹汹,强盗都比你有原则,至少不为难女人。”

“嗯,不为难,只是抢回去当压寨夫人,暖炕生娃而已。”

谈熙:“……”

有病!

“so(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男人眯了眯眼,“谈熙,从进来到现在三分零六秒,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了你就麻溜地滚?”

“看情况。”

“一个川味排档,一家茶楼。”下意识略过酒店,太引人遐想。

“没有了?”

“没有。”

“你去茶楼做什么?”

“喝茶,见朋友。”

“什么朋友?”

谈熙抱臂环胸,用一种诡异又晦暗的眼神打量他,像撞破了什么惊天秘闻。

秦天霖头皮发麻,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说,“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话音一顿,莞尔扬唇,“一个妒夫。”

“呵,谈熙,你配吗?”冷笑,强自镇定,手却逐渐收拢,紧握成拳。

“既然不配,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话别说得太满,小心打脸。”

他作势抬手,谈熙向后一避,目露戒备。

“你怕我?”动作僵硬半空,无力垂落。

谈熙笑了,挑着眼尾看他,嫌恶和鄙夷纵览无遗,“一个对女人下死手的变态,我难道不应该怕?”

“所以你他妈给我戴绿帽?!”男人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猩红的眼底浮现出暴虐的凶光。

谈熙后退一步,脑海里全是他挥鞭抽打时,癫狂狠绝的样子,是了,就是这种眼神……

鲜血淋淋的女孩儿,蜷缩成瑟瑟发抖的一团,像个破布娃娃被丢弃在地板上。

谈熙瞳孔一缩,那些不属于自己却仿佛亲身经历的回忆涌上大脑,她既像旁观者目睹一切,又像当事人身临其境。

血污刺目,更揪心的是女孩儿眼底的绝望和浓郁化不开的悲伤。

“有资格吗?”偏头,不再看他,轻轻开口,恍若无声。

他还是听见了,怔愣。

“秦天霖,”她笑,蓦地转回头,四目相对,无惧无怖,只剩冰冷,“你凭什么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男人身形微晃。

“就算绿云罩顶,那你也是自作自受!我们俩什么关系?你是我丈夫吗?你有一个丈夫的担当吗?除了名义上那层牵连,我和你比陌生人还不如。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哪来的立场质问?还他妈要不要脸?!”

“就凭你是秦家承认的媳妇,一举一动都代表家族脸面,你要敢在外面乱来,别说我,天王老子都护不住你!”愤怒,气极,咬牙切齿。

谈熙笑了声,又短又尖,说不出的嘲讽。

“你是怕传出去丢面子吧?试想,天下绿帽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你秦二少爷中奖?”

言下之意,你自己有问题,逼得老婆偷汉子,无能!

“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你麻痹!证据呢?你有证据吗?别逮着谁就咬,想往姑奶奶身上泼脏水,也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男人面色稍霁,半晌,“你头发怎么弄湿的?”

谈熙嗤了声,“天太热,用矿泉水降温不行吗?”

秦天霖不置可否。

她移到门边,拉开,示意他出去。

男人没动,背对她,突然开口,“你衣服,湿的。”

谈熙一愣,想起他刚才在客厅伸手搂自己的时候,闪过片刻僵硬,以及,那若有所思的深邃一眼。

原来如此……

在酒店统共待了不到两个小时,衣服没法晾干,当时她走得急,往身上一套,哪管什么干的湿的,没想到成了把柄。

好在,不算太湿,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摸的时候有点润而已。

“你去街头曝晒三十分钟试试?”白眼,无语状,“干的才奇怪,ok?”

定定看了她一眼,男人薄唇抿紧,目光晦暗,谈熙不闪不避,嘲讽轻哼。

半晌,丢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离开。

谈熙把门摔得哐当作响,对着门缝嚎了句:“神经病!”

秦天霖上楼,撞见陆卉,低低叫了声“妈”,然后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陆卉看着紧闭的门,又望了眼楼下,眼底划过一抹冷光,稍纵即逝……

月色沁凉,夜阑人静。

一条黑灯瞎火的小巷,尽头处隐约传来脚步声,猩红斑点缭绕在烟雾之中,随着男人吸纳的动作,忽明忽暗。

时而响起的细微猫叫,与隔壁巷子传出的狗吠遥相回应。

没有街灯霓虹,所幸石板路面搭得很平,笔直延伸,倒也不至于摔跤。

很难相信,摩登繁华的四方城里也会有如此破落的地方。

名唤,青铜巷,众所周知的贫民窟。

殷焕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只壁虎,又软又棉,稍微抬脚,它便晃着尾巴溜之大吉。

停在五楼,中间那扇铁门,钥匙插进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