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非踏月的装扮与穿戴和她不同,她险些就以为自己见到了一面镜子。

不管是眉眼鼻,还是整体轮廓,甚至是周身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踏月都像极了她。

“这……”阿紫双眸紧紧盯着踏月,仍是有些不敢置信,说话结结巴巴,“这位姑娘是……?”

阿紫从前是郁银宸亲手培养的杀手,精通易容术,所以她看得出来踏月并没有使用易容术,而是天然与她长得十分相像。

准确说来,阿紫是扶言之的人,与郁银宸无关。

荀久抬起茶碗浅抿一口,没有急着回答,先问阿紫,“你是不是从没见过郁银宸身边的右护法?”

荀久都这么说了,阿紫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一时只觉震惊无比,原来眼前这个与自己长得非常相似的人竟然就是主上的右护法?!

简直让人感到惊悚!

阿紫捂着嘴巴,满脸震惊,看向踏月,“你便是右护法踏月?”

踏月点点头,与阿紫的满脸震惊不一样,她则显得较为平静。

踏月之前和郁银宸、阿湛一起去过夜极宫,在西宫良人的帮助下从昊天镜里看到了凤息和扶言之的前世,自然也看到了她自己,所以对于自己还有个孪生妹妹这件事,踏月是早就知晓的,但见刚才到阿紫的那一刻,踏月仍是觉得惊讶,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五百年前就是孪生,五百年后仍是孪生,且容貌都不变。

踏月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和妹妹都是曾经和女王一起契约了花魂的,所以这辈子自然不可能变化到哪里去。

敛了思绪,踏月唇角含笑,看着阿紫,轻声唤:“妹妹。”

阿紫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面上震惊未退分毫,视线更是没有从踏月身上移开,又是惊喜又是惊讶,“你……我……我们是不是姐妹,孪生姐妹?”

踏月颔首,“是。”

来往蜀国的路上,荀久就交代过踏月,一定不能向阿紫提起五百年前的事情,那段回忆太过悲凉,且五百年前阿紫作为祁月的时候,曾经抱着凤息的孩子跟随着郁银宸去过邀月宫,她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丫头当时肯定也被吓坏了。

如今五百年过去,阿紫早已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荀久觉得,这样也好,少些悲凉的回忆,她就能多些欢愉。

踏月记住了荀久的嘱咐,所以此次前来只为与妹妹相认,并不打算提及上辈子的事。

阿紫简直难以置信,看一眼踏月,又看一眼荀久,小声问:“王妃,这是真的吗?”

荀久笑看着她,微微颔首,“自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阿紫迅速走过来站在踏月面前仔细端详着她,口中不断呢喃,“像,太像了,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若非今日得见,我根本没办法相信。”

阿紫说完,又看向踏月,问她:“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傻丫头。”踏月拉着阿紫的手,郑重点头,“我自然是你姐姐,要不然,我为何要特地大老远过来找你?”

这种突然知道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亲人的感觉,就好像心里面的空缺被人在转瞬之间给填满,阿紫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很高兴,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原来自己和姐姐早就跟在主上身边了,只是一直没有正式见面。因为传闻中的右护法踏月很是神秘,从来都是轻纱蒙面,除了阿湛和主上,基本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阿紫有些懊恼,若是当初自己坚持一点,找机会让踏月摘下面纱,说不定两姐妹早就团聚了,何至于非要等到这一天。

踏月瞧见阿紫晃神,面色一动,唤她:“阿紫,你怎么了?”

阿紫这才回过神来,“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一时忘了反应。”

荀久好笑,暗中看了扶笙一眼,正巧他也往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片刻,荀久吐吐舌头,心虚地低下头来。

虽然她准备做的这件事有点不太仁道,但对于羽义来说,的确是好一通考验,正巧她也想看看,羽义到底有多了解阿紫。

再者,阿紫本就是她的人,她在大婚这一日给新郎设一道关卡也不算太过分。

比起当初她和扶笙大婚的时候伴娘出的那些刁钻题目,可简单多了。

看着荀久这样打着主意整人的样子,扶笙忽然笑了,笑声清润,听来悦耳。

阿紫和踏月不由侧目看过去,顿时都齐齐反应过来秦王还在场,赶紧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

阿紫欢喜道:“我前两日还梦见百花盛开来着,可见是个大吉兆,今天你们便来了。”

荀久笑笑,“你都要大婚了,自然是吉兆。”

阿紫总觉得荀久话中有话,可她又不敢过分追问,只是晃神了一下。

荀久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回到阿紫身上,问她:“阿紫,诸侯王大婚的流程是怎样的,明日一早都是些什么人来接你?”

阿紫笑答:“虽然是封后大典,但到底是比不上皇后大婚的,礼仪的话,与皇宫里差不多,明日三更时分,苏简便会起床,在议政殿升座,目送迎接王后的肩舆出宫,他请了命妇和百岁婆婆,说两更时分在王宫铺完喜床以后就赶在迎亲队伍之前来给我添妆。”

荀久听得脑袋晕乎,“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今晚都不能睡了?”

这么多繁文缛节真是够了!

荀久觉得当初她大婚的时候天才刚亮就被招桐喊醒已经算是早的了,如今看来,阿紫更悲催,连觉都睡不好。

不过想来,明天一早就能当上新娘子嫁给心爱的男人,阿紫心中或许早就高兴得睡不着了。

阿紫道:“可以的,睡早一点,丑时便开始起床准备。”

荀久又想了想,“这么说来,苏简是不出城来迎亲的?”

阿紫点头,“这是礼节,君上只需在宫里等着便是。”

荀久托着下巴,道:“不行,这规矩得改改。”

阿紫一愣,看了扶笙一眼,见扶笙面上并没表现出讶异的神情来,阿紫又收回视线。

荀久道:“阿紫,如果我有办法让苏简明天亲自来接你,你愿不愿意?”

“啊?”阿紫有些震惊,“苏简已经是蜀国的王了,他……应该不可能出来迎接我的?”

“这你不需要操心,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有机会让他亲自出来接你,那你愿不愿意?”荀久眸光灼灼。

阿紫犹疑片刻,点头。

她自然是愿意的。因为一开始,她也不喜欢这种太过繁杂的封后大典,她向往的,是当初扶笙和荀久的那种,新郎骑着白马去接新娘,两人一起回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礼官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出来迎接,处处是礼节,稍有不慎便会出错。

如今听说荀久有办法,她自然愿意。

荀久见阿紫点头,满意地笑笑,直接道:“如果明天礼官前来迎接的时候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真假新娘,这就尴尬了,到时候他必定会回宫禀报苏简,苏简并不知道你有个孪生姐姐,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一定会亲自前来。”

阿紫没想到荀久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时吓得不轻,“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荀久闻言,顿时撅起嘴巴,“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你们这几个伴娘一直刁难阿笙,让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我带出去,今日风水轮流转,我只不过是设了一道关卡而已,哪里有什么不妥的,端看苏简那个臭小子爱你够不够深咯。”

阿紫一听荀久提起她和扶笙大婚的时候,顿时羞红了脸。

那天的一切,她可都还记得,如今想来,她们几个出的题的确是刁钻了些。

扬眉笑开,荀久看着阿紫,“怎么样,我这个提议如何?”

阿紫颔首,“既然王妃还记着上次的仇,那么就趁我大婚的时候让你解解恨,等哪天宫义他们几个大婚的时候,我也去解解恨。”

荀久头一次听到阿紫这么开玩笑,不由笑出声来,“徵义跟着唐姑娘去了冰火湾,他们俩的大婚你是看不到了,角义和商义两个暂时没有动静,倒是宫义这边,若是顺利的话,没多久也能瞧见大婚了,到时候我陪你去解恨,只不过,明天过后你可已经贵为王后了,能随意出宫吗?”

阿紫道:“毕竟是好姐妹大婚,我自然是要去的,若是苏简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那我索性不嫁了。”

“真的假的?”荀久眨眨眼,“依我看,你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想嫁,实际上心里只怕早就高兴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心思就这么**裸被荀久点破,阿紫觉得有些羞窘,迅速垂下了头。

在驿馆见了阿紫,又留下来用了饭,申时正,荀久和扶笙才从驿馆出去,重新坐上马车直奔王宫,踏月则留下来与阿紫姐妹团聚说体己话。

到了王城,两人下了马车,随着礼官进入重重宫门来到苏简的寝宫。

苏简一听到消息,立即整肃衣冠亲自迎了出来,春风满面。

荀久见到他,忍不住打趣,“果然啊,要成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精神都好了一百倍。”

羽义耳根处微微红了红,忙道:“王妃,你可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内向,会害羞。”

荀久撇撇嘴,“你见过哪个害羞的人会亲自承认自己害羞的?”

荀久说完,睨了扶笙一眼,又道:“要我说,你们五大护卫都是跟着秦王学坏了的。”

扶笙顿觉冤枉,“久久,你这么说,对我很不公,我心里很是不平衡。”

明明这五个人都是跟着久久学坏的好么?这个女人,不认清自己教坏人的本事也就算了,竟然都推到他身上来。

荀久轻哼,“难道我还说错了?宫商角徵羽五个人都是跟着你以后才学会油腔滑调的,说话也没个正经。”

扶笙面部抽了抽,“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荀久瞅他,复又收回视线,四下打量着苏简的宫殿,由衷赞道:“行啊,你这寝宫装潢得不错。”

苏简道:“这是我父王在世的时候就修葺的了,苏承天继位的时候,寝宫并不是这里,我嫌弃宣德殿是他住过的,所以搬到这边来了,刚好还能怀缅怀缅我父王当年的英姿。”

“说得也是。”荀久摸摸下巴,“对了,你明日大婚是不是不亲自去迎接阿紫?”

苏简不知道荀久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按理说来,她是秦王正妃,关于诸侯王立后的诸多礼节,她应该比自己清楚才是。

腹诽归腹诽,苏简还是乖乖答:“按照诸侯王的礼节,立后的时候可以不必出去迎接,在王宫里等着便是。”

荀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眉梢眼角都隐匿着得逞的笑意。

苏简并未发觉。

出宫以后,荀久和扶笙去住的客栈,他们俩并未公开身份,不能去驿馆,况且那地方已经住了阿紫。

荀久沐浴完就睡下了,睡前嘱咐扶笙一定要在三更天唤醒她。

扶笙含笑应了,看着她慢慢入睡。

三更天的时候,扶笙起床看了看窗外,由于蜀王大婚的关系,街道上灯火一夜未灭,璀璨非常,到处可见绚烂的亮色。

扶笙回到床榻前,蹲下身来轻轻附在荀久耳边唤道:“久久,已经三更天,可以起床了。”

荀久困得紧,本想翻个身继续睡,蓦然听到耳边扶笙的低喃,挣扎了两下,终是睁开眼睛,瞧见他已经穿戴整齐,她目露疑色,“你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