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和扶笙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孙杰上朝之前曾来过扶笙的院子,被外面守卫的家仆告知还没起床,孙杰不敢打扰,索性直接回去了。

午时,荀久和扶笙才起床梳洗,婢女们迅速将午饭端进来。

荀久昨夜吃得少,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今日有扶笙陪着,故而食欲大开,连吃了两碗饭。

扶笙一直笑看着她。

荀久顿觉尴尬,停下夹菜的动作,眼风斜过去,“你看我做什么?”

扶笙笑道:“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你吃这么多饭了。”他说着,动手给她夹了她最喜欢吃的菜放在小碗里,接着道:“多吃些,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荀久黑脸,“你以为养猪?”

扶笙清清嗓子,“其实我觉得猪可能比你好养,猪什么都吃,哪像你,每顿饭只吃一点点,都瘦成竹竿了,你这样,对以后怀宝宝很不利的。”

前半句话,荀久想炸毛,听到后半句时又平复下来,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能让我怀孕,我一定不会辜负使命,为你生个聪明又健康的宝宝。”

说到这里,荀久脑海里不期然想起了叮叮,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叮叮那小子模样生得实在精致,也不知道他爹娘是何模样,想来定也是不差的。”

扶笙淡淡一笑,“叶痕和西宫良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西宫良人你见过了,你觉得叶痕还能差到哪里去?至于百里长歌,以前倒是有传闻说长得很美,但我没见过,不知晓实情。”

“这还用说!”荀久撇撇嘴,“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来,百里长歌肯定长得美啊,唉,只可惜隔着重洋大海,否则见上一面就好了。”

扶笙提醒,“这有何难,你之前答应了西宫良人等事情完全了结就会亲自去夜极宫,到时候还怕没有机会见面么?”

“说得也是。”荀久恍然,点头。若是扶笙不提醒,她险些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

孙杰下朝过来的时候,荀久正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前天夜里与扶言之的一战太过疲累,昨天又睡了一天,今日完全不想动,尤其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午时阳光最是催眠,荀久才躺了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听到回廊那边有脚步声,荀久直起身子,就见孙杰走过来。

“孙大人,你找秦王有事?”

孙杰颔首,为了避免隔墙有耳,他不敢在院子里直接说,四下看了一眼。

荀久立即会意,带着他去往东次间。

扶笙没多久就过来,于绣墩上坐下,这才问孙杰,“可是计划有进展了?”

“是。”孙杰道:“今天早上老臣去上朝的时候,半途遇到王后身边的近侍,说王后明日有个赏梅宴,内侍隐约透露了王后是想给郡主挑选郡马,有意让我带着小儿去,但老臣的儿子求学在外,王后是知情的,她这么做,只怕是想让老臣直接将殿下带过去。”

荀久冷笑,“这个老女人,我还以为会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呢,竟然玩这么一出,万一她女儿真的看上了秦王,岂不是得让秦王尚了她?”

孙杰脸色一白,赶紧跪在地上,“王妃息怒,殿下可是大燕掌权人,郡主再尊贵,也只是诸侯国的王后女儿,两者无法相提并论,更遑论共结连理了。”

荀久还是气不过,扁着嘴巴看着扶笙,“我不是不同意你去,但你若敢多看那位郡主一眼,或者说让她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我跟你没完!”

一直以来,扶笙很少看见荀久吃醋,因为那时候在燕京,很多人识得他的身份,更晓得他“生人勿近”的秉性,所以姑娘们即便是喜欢他,见到他也会迅速躲远,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他生怒。

也因此,荀久少了很多吃醋的机会。

如今却见她因为一个还没见过面的郡主大动肝火,他觉得颇为有趣,笑着道:“你家夫君这么优秀,站在人海中也能被人一眼瞧中,你这个要求,只怕有些难度。”

“这有何难!”荀久哼哼两声,“等你进宫,我就帮你打扮成一个糟老头子!”

孙杰忍不住想笑,暗忖王妃来了这么多天,他今日才发现其实她俏皮可爱得紧。

扶笙挑眉,“人家说了这是相亲宴,你把我打扮成糟老头子,我还如何进宫?”

荀久还是气不过,“那我就让你变丑!”

总之不能让那什么郡主一眼相中就对了,否则到时候又是一笔桃花债,扯都扯不清。

扶笙挥手让孙杰退下,这才对着荀久轻笑,“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这还差不多。”荀久撇撇嘴,“你要是敢沾花惹草,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扶笙面不改色,“三条腿,夫人说的哪一条?”

荀久一下子臊红了脸:“……”

心中暗骂,这个男人,一跟她在一起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

孙杰走后没多久,宫义和陶夭夭就过来了。

“殿下,听闻宫主已经将我母亲带出来,那我们今日能去看她吗?”宫义问。

“能。”扶笙道:“就等着你们俩呢!”

看了一眼陶夭夭,扶笙收回视线,“原本我是担心你会介怀断情蛊的事不去见她的。”

“殿下多虑了。”宫义莞尔,“回苗疆见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如今既然有机会,那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避之不见?”

陶夭夭眸光微动,她早就说过一切都随着宫义,只要宫义想去,那她就陪着他去。

扶笙站起身,“既然你不排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四人出了府门,外面准备了两辆马车。

荀久和扶笙坐一辆,宫义和陶夭夭坐一辆。

上了马车以后,陶夭夭一时觉得紧张起来,也不知是因为两人在这样逼仄的空间独处还是因为待会儿就要见到宫义的亲生母亲。

宫义察觉到了她神情不对劲,伸出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贴,问:“夭夭,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留在孙府休息,我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不舒服。”陶夭夭摇头,“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宫义有些讶异,随后面上划过几分了然,嘴角噙了笑意看着她,“你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我母亲,担心她会对你这个未来儿媳诸多挑剔,所以紧张?”

陶夭夭脸如火烧,迅速低下脑袋,小声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关于人际关系方面,说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坏,但你毕竟是我……突然之间就要见你母亲,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别紧张。”宫义握住陶夭夭的手,“我母亲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媳妇,估计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陶夭夭听到“儿媳妇”三个字,整个人都好像在滚水里过了一圈,烫得厉害,况且如今一只手又被宫义握着,她更是羞窘难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题来打破当前的气氛。

宫义何尝不知道她如今的心境,心中好笑,却没有说出来,只紧紧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指,试图用自己手掌的温度去暖和她。

两人一路再无话,直到马车到达圣女所在的客栈。

宫义走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着望过去,瞧见三楼轩窗打开,有一人立在窗边,头上戴着斗笠,边缘纬纱长长垂下,一直遮到脖子,让人看不清容貌。

纵然看不到长什么样子,但宫义心中也能十分肯定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苗疆圣女贺兰蝶。

心神微微一颤,宫义的思绪陡然间就回到了数年前他还没离开苗疆的时候,所有人都唾骂他,说他是圣女不要脸勾引苗疆王生下的孽子,他这种人不配活在王宫,应当被驱逐流放以儆效尤。

后来,他真的被驱逐流放至沼泽之地。

临走之前,他偷偷去天牢看望已经被囚禁起来的母亲,问她:“娘,为什么所有人都骂我?为什么他们要将你关起来?我爹到底是谁?”

圣女当时露出苍凉的笑容来,对他道:“孩子,什么都别问,他们要将你流放至苦寒之地,那地方有去无回,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隐忍,别动怒,别鲁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你能从那个地方成功活下来,那我们母子再见的时日就不远了。”

圣女说完以后,在他体内放了断情蛊。

从那天开始,宫义就被放逐到沼泽之地,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因为想念母亲,想到苗疆所有人的白眼和唾骂,他就恨不得回来将他们全部杀了,每每至此,蛊虫便开始发作,让他痛不欲生。

久而久之,宫义终于在蛊虫的折磨下学会了隐忍,面对任何事情都能淡然处之。

所以,即便是此时此刻即将要见到母亲,他心中也仅仅有一点波澜而已,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和祈盼。

陶夭夭见宫义驻足,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看,也看见了临窗而立的那抹身影。

收回视线,陶夭夭轻声对宫义道:“我们上去!”

宫义回过神,点点头,与陶夭夭一道往楼上走。

西宫良人算准了这帮人会中午过来,特地让小厮准备了一桌酒菜。

荀久和扶笙进去的时候,见他端坐在桌前,语带哀怨,“你们几个可真磨叽,早点来不行吗?”

荀久视线在临窗的那抹身影上停了停,这才回应西宫良人的话,“原本早上就想过来的,谁知有事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