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刘权一本正经说要她去当了头上的玉簪换钱的样子,再瞄一眼扶笙锅底般黑沉的面色,荀久顿觉心中大爽,方才被各种嫌弃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

她蹲下身,一手扶着圆木,一手摸着头上的簪子,不顾身后扶笙要吃人的目光,眉开眼笑看着埋头吃饭的刘权道:“算你小子识货,这玉簪出自少府的手笔,乃宫廷御物,若是遇到懂行人,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荀久说话的间隙,刘权已经迅速把食盒里的饭菜全部吃完了,顺便打了个饱嗝后懒洋洋挪向一边后,这才抬起眼来看她,眸光在玉簪上定了定,又问:“这簪子换来的银钱,能养我一辈子么?”

荀久:“……”

“为什么你老是想着要我养你?”荀久深深皱眉,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会摊上这么一位祖宗!

“不然,你来接我回去做什么,吃土?”刘权一瞬不瞬看着她。

不待荀久反应,刘权继续补充,“别忘了,我还只是个孩子。”

掖庭宫的监牢阴暗,但荀久却看见面前的少年乌黑的瞳眸里闪着煜煜光辉,那是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符合的光,像经过千锤百炼铸造出来的利器,英锐不凡的气度充斥着小小的瞳仁,只不过,被他云淡风轻的外表给遮蔽了。

荀久向来观察人细致入微,所以尽数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一时有些怔愣。

刘权方才也说了,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他为什么与旁边那些孩子不一样?

同样的殉葬命运,旁边那间牢房里的孩童显然非常惶恐和惧怕,恨不能立即冲破牢笼找个安生所在。

而刘权却如同没事儿的人一般,仿佛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荀久缩了缩眼眸。

这个孩子,在来到他们家之前,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

“吃完了,这个还给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肉。”刘权将食盒推向荀久,回荡在监牢里的声音将她缥缈的思绪拉回来。

荀久错愕地盯着他,将手伸进去想探他的额头,刘权意识到,立即往旁边一挪,成功躲过荀久的触碰,眉头不着痕迹一皱。

荀久也不甚在意,缩回手翻了个大白眼,“你莫不是头脑发热,烧得神志不清?牢饭很好吃么?吃完这一次还想有下一次?再过两日便是你去殉葬的日子,你若真想吃,就在黄泉路上好好等着我烧来给你,到时候别说一碗肉,便是烧一头猪给你都没问题。”

刘权没理她,静默坐着不吭声,有些蓬乱的头发遮去了面上表情。

“刚才不是挺能损人么?现在怎么不说了?”荀久恨铁不成钢地斜睨着他。

刘权还是不说话,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塑。

荀久耐性被他磨去了大半,唇瓣一抿,“喂,你到底走不走,倒是吱个声儿,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一趟容易么?你当掖庭宫是我家,来了一次还能再来第二次呢!”

“你求我。”过了半晌,少年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声音硬邦邦的。

荀久:“!”

“你大爷的,爱走不走!”她气哼哼扔下一句话,一个利落的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扶笙还打着宫灯站在牢房前,清凉的眸子在少年瘦小的身板上定格一瞬,缓缓开口,声音泠泠似冰花,“做完本王交代的事,我便放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