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之战的开始也意味着身处大后方的云南无可避免地变为了前线,其中居于要地的昆明首当其冲。九百多万平方里,终究寻不到一片宁静。

“空袭!”庄叔颐听见声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牢牢地抓住扬波。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财产,也是最后的守护者。

“不是的,不是空袭。”扬波细听,只有飞机的引擎声,这应当是自己人的飞机。

“不是吗?”庄叔颐也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可是在这时代大概没有人会对这声音不敏感吧。不管再过多久,都没有办法习惯死亡、废墟,还有这没有尽头的绝望。

“老师,快跑是空袭啊。”程立一边抱着自己那罐子刚煮好的莲子汤,一边慌不迭地探进头来催促道。

“不是空袭。没听警报都没响吗?”庄叔颐半点不害臊地隐去自己刚刚那慌张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别慌,哪那么多子弹好扔啊,就是来吓唬我们一遭的。”

庄叔颐这边刚说完,就看见隔壁家的邻居一手抱着自个的大胖小子一手抱着个花瓶就冲了出来了。“晏清家的,还不快跑,空袭啊。”

庄叔颐可是努力地忍住笑,说道。“云生娘,没警报呢,自己人。”

“自己人?这帮龟孙子大半夜的跑什么飞机,可把俺给吓坏了。看看,这花瓶可是传家宝呢,要是跑丢了,我非打上他们司令部不可……”伴着大嗓门的骂骂咧咧,还有孩子中气十足地哭喊声,这真是个热闹的夜晚。

“好了,回去睡吧。指不定能睡到什么时候呢。”庄叔颐对于未来莫名地开始感到悲哀了。这样的境况,一日复一日,好似没有尽头,或者说是一日更糟糕于一日。

读书、教学,都是为了明日之中国。可是看看眼下这局势,明日之中国何时会到来呢?

“但悲不见九州同,家祭无忘告乃翁……放翁的心情,没想到我竟也有一日能够明白。”庄叔颐悠悠地叹了口气,在黑板上写板书。

“老师何须悲观,今日之中国非靖康之中国。如今我等站在抗日战线的统一大道上,虽非两三日便能达成,但是眼可见,中华大地上下必有一日欢灯结彩,共庆胜利。”

许是被这世事磋磨太久,庄叔颐反倒需要是学生来安慰她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是这也正是身处联大的好处吧。一个人总是容易陷入悲观之中,然而当身处积极向上的人流之中,想要逆流而行,那可真是难啊。

“你说的对。”庄叔颐赞同道,然后收拾心情重新开始上课。

下了课,照旧是一群学生围着她。老师是个多细腻的人,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大家都有些担心她。庄叔颐却摆了摆手,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哎呀,那就是偶尔的事情。”

“老师,你思虑太多了。”程立忧心道,见她不放在心上,便想叫平日里最能说服庄叔颐的陈元说话。但是竟意外地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奇怪,陈元呢?上课的时候明明还在的。”

这可真是奇怪。平日里最关心庄叔颐的除了师丈,便是程立也觉得自己要给陈元退让一席之地来。自从庄老师救过陈元,那家伙就对她出奇的上心,逢年过节地问候送礼不说,日日跟在她后面做个小尾巴,就差正式认个亲。

“对了,昨天晚上飞机来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了。”一个知道内情的同学说。

庄叔颐立即起了大兴致,非要跟着去看看。说老实话,这个时候再不找个话题转移,那庄叔颐可就得头大地应付一群关心过度的扬波了。一个管家公就够她受的了,一群?想都不敢想。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虽然飞机是不可能近距离看的,但是能远远地看个轮廓说老实话也不错。但事实上就连这个也是十分危险的。这个应当算是探查军事机密吧。不过,爱看热闹的群众还是蛮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