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喊住庄叔颐的,不是别人,正是久别八年之久的庄嘉兰,庄叔颐二叔家的女儿,也是她的堂姐。

自从跳下了永宁江,庄叔颐便再没有见过她了。虽然从赵珍妮的信件中得知她已经遵照当年祖父定下的婚约嫁到了北平,但是庄叔颐从没有想过去见她一面。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没有可能一次一次地被伤害,被拒绝以后,还能保持最初的热烈。在庄嘉兰为了自己的名誉选择去劝说她接受郝博文这门婚事的那一天起,她们大抵便不存在和睦相处的表象了。

庄叔颐脸上的微笑如同一张面具,从脸上稀稀落落地摔在了地上,再无半点痕迹。她确实怀念永宁,也想念从前的时光,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她依然可以用平常心面对这些伤她至深的故人。

庄嘉兰凭着一张三分相似的侧脸喊下庄叔颐的时候,内心是十分欣喜的。在这异乡里遇上故人,还是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这份喜悦,在她看清庄叔颐脸上的冷漠和疏离时,也变为了惶惶不安的退缩。是了,她终于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个不肯妥协与世事的折磨,毅然决然地跳下永宁江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了庄嘉兰的眼前。她突然意识到,不管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她的妹妹庄叔颐,都意味对方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你,是庄叔颐吧?”那九分的肯定到如今便只剩下了一分。

庄叔颐大可以摇头否认。因为女大十八变,庄叔颐的面貌与八年前几乎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与其说她与八年前的自己像,不如说她是与阿娘,还有大姐更相像了。

这张脸,确实是庄家人的面貌。

她却还是可以否认自己是庄叔颐。毕竟这个名字,在永宁,正刻在一块小小的墓碑之上。这是个死在八年前的名字。和现在的她无关。

但是庄叔颐没有那么做。

因为庄姓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是的。我是庄叔颐。”庄叔颐的脸上,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但是她依然昂首挺胸地认下来了。

这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但也意味着,她的品格一如既往。

庄嘉兰在得到回答的那个瞬间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地,更大的尴尬涌了上来。因为很明显,庄叔颐并不想和她多寒暄。

或者,准确地形容,她依然记恨着当年的那些事情。

“榴榴,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伯父和伯母都终日伤心难过,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庄嘉兰硬着头皮说了下去。然而连她自己也觉得说得越多,越是错。

“是吗?”庄叔颐冷淡地回答。

她会为此而伤心,而难过吗?若是没有那块墓碑,也许会的。不,是一定会的。毕竟她是那么地爱他们,甘愿为他们一死再死。

然而现在,庄叔颐不知道。

她的心里如今只剩下迷茫的,空荡荡的一片白雾。

“榴榴,你……要不要去我家?我七年前嫁到这里来了。”庄嘉兰见庄叔颐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立即慌忙地说。“你就是真的记恨当年的事情。可是那也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事情啊。伯父是掌家人,我们怎么可能违抗得了呢。”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