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时候庄叔颐的名声还不过是在学校附近小范围地流传,自民国十五年的十月起,她那可怕的威名就彻底在上海滩成为一个传说了。

虽然这不是庄叔颐的本意。

为了配合北伐战争,上海工人举行了第一次武装起义。当然这和庄叔颐的关系并不大。因为她既不是工人,也不是士兵,她甚至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庄叔颐知道乱起来了,但是她无能为力。平权会的姑娘们已经通过气了,虽然现在是非常紧急的时候,但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大伙还是呆在家里不要出来的好。

庄叔颐和叶娴打完电话,百无聊赖地翻起了报纸。家里的新书已经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连读书笔记都写了厚厚的一摞。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了。

只是从去年她订阅的《热血日报》停刊之后,便有了收集报纸的爱好。当然也不可能所有都看过,所以今日便找出来寻些好玩的事物来打发时间。

但是这一翻便叫她立时将自己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冷了下来。“民国十四年,寻找一位五岁的男孩……名陈峥,乳名元哥儿。如有线索,必有重谢。”

元哥儿不见了。

庄叔颐觉得自己顿时头重脚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思考不了,像被巨大而沉重的石头砸中,一头栽倒在地上。

“榴榴!”

扬波进了屋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洒了满桌子的墨汁,也不是乱成一团的地毯,是已经失去知觉的,歪躺在地上的庄叔颐。

他顿时浑身发冷,汗如雨下,他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一手搭上她的脉搏,直到察觉到她的脉动,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将整件长衫都湿透了。

扬波将她轻轻地抱到床上,赶紧喊来医生。哪怕医生说她只是惊吓过度,就吃些安神的药便好了,他也不敢离开她半步。

因为他看见了她紧紧捏在手中的报纸。

扬波不由地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本想瞒着她,直到他找到她的外甥元哥儿的。如今看来不能够了。

庄叔颐不过是晕厥了片刻,医生嘱咐的汤药都还没有熬好,她便醒了。

“榴榴,你可吓死我了。”扬波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却还提在嗓子眼。

庄叔颐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歇斯底里。相反,她冷静得叫扬波感到害怕。“把报纸拿来。阿年。”

扬波本想拒绝的,但是他也明白,已经隐瞒不下去了,只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报纸递到了她的手上。“榴榴,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也请上海滩最有名的杜先生帮忙,一定会找到元哥儿的。”

“恩。”庄叔颐还是没有一点眼泪,也没有担忧和痛苦。这很不寻常。

扬波的内心不安极了。物极必反。榴榴这般多愁善感的人,便是与人分别也要痛哭一场,又怎么会不因为她最心爱的外甥走失而悲痛万分呢。

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走失,而是被人绑走的。绑匪甚至寄来了赎金的纸条,只是后来,那孩子又侥幸从土匪窝里逃走,现在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