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做了一个梦。

没有父母,没有阿年,也没有她自己,只有滔滔不绝的永宁江向着大海奔涌而去。

真是奇怪的梦。

可是当她醒来时,她发觉更奇怪的应当是这个现实。她曾闭上自己的眼睛耳朵,不去看不去听,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世界。

而如今不过是清醒过来了,便觉得如此的心痛。难道不比梦更奇怪吗?

“榴榴,你醒了?”扬波居然还在。他从不在庄府过夜。庄叔颐从前不去想为什么,如今倒是也知道了。

“恩。阿年,你没有回去吗?”庄叔颐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几口喝完,但喉咙里还是干渴得像在冒火。“再给我倒一杯吧。”

“你的嗓子。”扬波闻声立即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

“哑了啊。”庄叔颐用手摸了摸喉咙,怪不得疼得厉害。昨夜里的永宁江说不准是她自己哭出来的。想到这里,庄叔颐竟笑了。

“难受吗?你笑什么?”这笑容叫扬波心惊肉跳。她发现了什么?她哭的时候,扬波不担心;但是此刻她竟笑了,反倒叫他不安起来。

她发现自己暗地里做的手脚了吗?

“我笑了吗?可能是吧。”庄叔颐拉住扬波的衣角,不肯叫他离开。“阿年,我想去树屋。”

“现在还太冷了。”扬波很想拒绝她,上次那一回烧,可叫他吓得够呛。再加上她现在胸口上的伤都还没好全,他怎么敢再叫她去冒险。

“我不管。我要去。”庄叔颐说完,垂下头,陷入了沉默。那沉默也来得莫名其妙,也来得叫人心惊胆战。

“好。”扬波不得不答应她。

那小树屋就像是庄叔颐的一个秘密基地。装着她很多的快乐,很多的忧伤,还有很多的心事。她在别处不肯说的话,都埋在了树屋里。

“阿年,背我去。”

“好。”

庄叔颐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每一个动作。他走得很稳,像一座大山,让她觉得安心极了。真想要他一直这么走下去,不要有停下来的那一天。

她这辈子唯一不肯放弃的,大概就是想要和阿年在一起这一件事了。

其他的东西尽可以丢下,尽可以送给别人,唯有这个,她是绝不肯的。可是偏偏谁都不叫她得到,父母也好,命运也好,连阿年自己都不愿意。

可是容易放弃,容易妥协的她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了。这大概便是她心里那只张牙舞爪,自私自利的野兽在作怪。然而她却不想再束缚那只野兽了。

再远的路也会有尽头,更何况是这府院中的一条小径。扬波到了树屋小心地将她放下,先是去点了炉子,将窗户开了一个小口子通风,又用自己的身体将那洞口挡好了。

两个人盖了毯子,捧着热茶,依靠在一起,望着那远处的天空渐渐地泛白,又是一天的黎明。

然而庄叔颐心中的那轮太阳慢慢地下沉,上演着一场落日的黄昏。

“阿年,你知道吗?郝博文的伤是假的,他们给哥哥下了一个套子,只是为了想要求娶我。”

扬波早就知道了,他在第二天探查到郝家所购进的所有药材和扔掉的药渣,立时便起了疑心。他仔细验证一番,不需多时,便能得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