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在生气吗?”庄叔颐慌乱极了。她不知所措地爬上窗台,想要再一次握住他的手,可是又胆怯了。

她在害怕。

她害怕他会再一次躲过去,不,她担心他从此都会躲过去,用对待别人那般冰冷残酷的脸孔来对待她。

她从来都是自卑的。在阿娘和大姐耀眼的美貌和强大的映照之下,由不得庄叔颐不如此患得患失。

在阿年之前,她从未想过去独占些什么东西。

生在大富之家,锦衣玉食地长大,不该是一场苦难。应该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可是作为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女儿来说,无论生在哪家里,都是一场灾难。

没有大姐美貌和能力,也没有哥哥作为子嗣天然的优势,她一出生便是多余的。她害得阿娘差点大出血而死,自然也是该被怨恨的。

对于一家的主母而言,一个多余的小小的不知养不养得活的女孩自然是不受关注的。满天的大雪,她便一个人躺在角房里,没有炭火也没有暖炉,一出生便差点被冻死。

后来得空去看新生儿的外婆才发现她全身都被冻得紫黑了。但那不过是外婆偶尔的一句抱怨罢了。庄叔颐当然是不会为此感到悲伤和难过的,她又不记得。

可是五年前,她被绿壳掳走时,亲眼看着母亲只一心抱紧哥哥时,连半点来救她的犹豫也没有的那个时候,庄叔颐真的感受过这世上最大的悲痛。

那是仿若被人杀死一遍的痛苦,叫人一想起,便无法呼吸。

可是偏偏她知道母亲不是不爱她,只是和唯一的儿子比起来,和整个庄府的血脉比起来,一个多余的女儿不值得罢了。

曾亲眼看着自己被放弃的庄叔颐,怎么可能不自卑呢?现实曾给过她那么沉痛的一击,至今也叫她无法从深渊里爬起来。

而如今这深渊里唯一的一道光芒也要离她而去,怎叫她不慌乱,怎叫她不泪流满面?

“榴榴。”扬波望着她眼中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明明下定决心了的。然而他的决心在这个女孩面前简直比一张纸还要薄弱。

扬波展开双手,将坐在窗台的庄叔颐抱了下来,柔声哄着。“你看,我的手确实很冰。我不是故意想躲开的。”

“真的?”庄叔颐哭得停不下来,眼前都模糊了,然而还是要拼命睁大眼睛看着他。

“真的。我答应你,下次不管我手有多冰,都不躲开你,好不好?别哭了。榴榴。”扬波抱着她,跳回屋子里,将她小心地放在了床上,又替她将被子盖上。

可是庄叔颐还是牢牢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你别走。起码在我睡着前,别离开我。”

“好。”扬波立即答应了,连半点犹豫也没有。

庄叔颐抱着他的手臂,即使睡得熟了,也不肯松开半分。扬波轻轻地抚摸她微皱的眉宇,轻声叹了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

可是即使庄叔颐抱得再紧,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庄叔颐望着床帏,只觉得心里闷极了,空极了。

柳椒瑛做了早课,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她。“榴榴,是不是还不舒服?月桂,快去唤白医生来看看。瞧瞧,阿娘的宝儿,真是可怜啊。”

“阿娘。我好难过。”庄叔颐趴在母亲的怀中,突然地便哭出声来了。

“我的乖囡啊,你为什么哭呢?是你阿爹又欺负你了?还是别的什么。跟阿娘说。”柳椒瑛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还是想到什么了?跟阿娘说,阿娘给你做主。”

“阿娘,我好难过。我不想嫁给任何人。我能不能不要嫁人?”庄叔颐说不出口,自己真正的心意。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柳椒瑛抱着她。“是扬波对不对?”

庄叔颐立即将自己的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好避开她窥视的目光。她的心乱极了。可是此刻她不能透露出丝毫。“阿娘,不行吧?你不喜欢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