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二叔在园子里煮了蛇肉,引了一条翠绿的菜蛇进了园子。恰巧柳椒瑛和庄叔颐去园子里赏花。

那蛇就盘在两个人的脚前头,把柳椒瑛吓得脸色煞白,顿时便失声,眼皮一翻晕了过去。剩下的丫鬟们更是怕得不行,谁也不敢动。

唯有庄叔颐半点没有异样,抱起她阿娘便往外头挪。众人吓得屏息,相互捂着嘴,才没尖叫出声来。

这事过了。众人问她怎有这么大的勇气,庄叔颐才总算有了个由头反驳他们。“不过是一条蛇罢了,有甚好怕的。”

“怎不好怕,这要是咬上一口,那可不得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还以为她不晓得那蛇的厉害。

“那就被它咬一口。反正它才那般小,总不能把我整个囫囵吞下去吧。何况这种蛇是没毒的,便是被咬也不过是两个小口子。”庄叔颐不是不懂,不过是真的不怕。

然后她开始反击众人了。“这小小的蛇我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你们却怕得不行。那为何我怕鸡的时候,你们却不能理解我的恐惧呢。”

“这蛇要咬人。那鸡又不咬人。况你都能吃鸡肉,为什么怕它呢?”众人觉得说不通。

“那天二叔吃蛇肉,你们也不曾不吃呀。那怕什么?并不是怕的事物真的可怕,不过是我们心里觉得可怕罢了。我也不是要你们明白鸡有多可怕。”庄叔颐笑着说。

“不过是想叫你们明白,我觉得可怕时那恐惧的感受,同你们见到蛇时是一般无二的。”

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在这件事上说得过她了。

“你啊,便是从小伶牙俐齿。你陆表哥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小妹妹。”柳椒瑛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是表哥傻呀。”庄叔颐笑嘻嘻地说。

“扬波不傻,最后便是你吃亏了。”柳椒瑛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怕。还好,遇上的是扬波,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没有善念的人,任她在家中吃多少斋念多少佛都没用。她的宝贝女儿都回不来了。

庄叔颐默默地地垂下头,不敢说话了。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起的头。从前天地变换,阿爹在北京呆不下去了,幸得有人帮助,才从那里带着命逃回永宁来。

在回永宁的火车上,一队被强制征收的队伍乘坐的车厢恰巧挂钩上她们坐的那列火车。本是完全不相干的平行线,只是因为那一日交集在了一起,从此谁的命运都不同了。

庄叔颐才八岁,好动调皮极了,被家里的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在那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大人都拘谨地呆在车厢里不敢乱走。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却全不在乎地四处跑。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和那被强制应征入伍的扬波对了个正着。那时的扬波正被那残忍又苍白的现实翻来覆去地折磨,见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自然只觉得厌恶。

不管是谁都曾想过要毁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年仅十二岁,被人欺辱、痛骂,又背叛的扬波也不例外。而庄叔颐却好巧不巧地撞了上去,想用自己那一点小伎俩捉弄他。

结果,庄叔颐恶作剧不成功,反倒被扬波用了装在麻袋里的大公鸡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