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李晟那表情有些阴森,看上去阴鹜极了,他凉飕飕地一笑,然而杜九还真的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

他翘起唇角笑了一声,“我看李会长是真的会错意了,我跟贵党之间的合作就是那样,你们出得起我要的条件,我就合作。”

别人说,杜九就是油滑的小混混,说他不登大雅之堂,所以永远都只能是小混混,而不能有杜月笙那样的美誉,可是杜九自己这样活得很开心。

白秀珠心里这样想着,一点也不着急,她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些年自己也经历过不少的大场面,不过都有惊无险。这世上,大抵已经很少有能够让自己动容的事情了吧?

她一笑,看向了李晟。

李晟恰好看到她这个笑容,心中一动,忽然谄笑道:“说起来,白小姐不如劝劝九爷,要知道现在这个局势可乱得很,要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的,前些天还有社会上的名流,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枪子儿要了命,您二位可要考虑清楚了。”

还是在威胁,这人除了威胁就说不出什么新的话来了吗?

杜九现在的确是身处困境,不过不代表李晟就可以肆无忌惮,毕竟杜九那边有自己的一批人,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实际利益,他们就无非是要活的杜九,去帮助他们办事,可是别的杜九不答应,他们也不一定就要杀了他——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他们必须考虑到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的事情,杜九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白秀珠笑着说道:“我白秀珠嘴笨,不会劝人,不如李会长您教教?”

杜九一下笑出声来,扭头看着她,有时候真是觉得白秀珠这人挺有趣,只可惜,她肯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太少。

“白小姐你哪里需要说什么,只要白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反驳一句。”杜九拉长了声音,故意掐着那暧昧的调子,倒是让李晟有些惊疑不定。

其实在上海这圈子里,白秀珠单身的事情不算是什么秘密,毕竟北京那边的巨变很出名,白秀珠六年未嫁,也没有听说她跟除了杜九之外的别人很亲厚,顶多也就是相关的收藏界的老板而已;相应的,在北京的李浩然也是六年未娶,单独看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可是连起来看就觉得有意思了,很多人暗中打算着看看这两人到底要单身到什么时候,毕竟这种事儿还算是风花雪月,茶余饭后也是能够偶尔聊上一两句的。

可是如果要谈到李浩然和白秀珠,就不得不提到杜九,杜九在上海这边跟白秀珠走得最近,而且身份地位都不一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杜月笙已经有许多姨太太了,可是杜九现在还是单身,听说杜九在北京还有宅院,他手下人也说杜九对待白秀珠就像是对待雪山上的莲花一样,结果被杜九叫人拖出去揍了一顿,后来虽说没人敢再说这件事,可是这个事儿已经被人传出去了。

所以也有人说,杜九对白秀珠有意思,但是他跟李浩然毕竟有交情在,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白小姐对杜九也许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总之上海滩的人总是爱聊些事儿,哪天白秀珠又上报纸了,杜九跟哪里哪里的人打了一架,某天杜月笙去法国大使馆走了一圈……

人们总是在关心很多事情,李晟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他揣度着杜九这句话的真假,却是一再打量白秀珠,这两人都太过镇定,让他有些摸不准了。

当下他敲了敲桌子:“那二位就再考虑考虑吧,我想白小姐要不要劝劝?你侍女还在我们的手里呢。再说了,白小姐您若是答应我们,那您就是功臣,现在北京那边已经乱了,北洋政府垮了,白雄起也倒了,白小姐您的身价也不是原来那么高了,我建议您还是看清楚一些。我怕是——白雄起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哟。”

白秀珠抬眼直直地看着他,李晟说得很对,北洋军阀一倒,白雄起就相当于垮掉了,金家早就没戏,白家现在也算是垮了,虽然白秀珠很少依靠北京那边,不过她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也未必没有北京那边的背景的原因。现在白雄起出事了,虽然对自己的影响不大,不过在别人看来似乎很严重。

李晟本来以为提到白雄起的事情,白秀珠肯定会有触动,然而白秀珠却是一点也不慌乱。

“秀珠觉得李会长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白秀珠只是丢下了这一话。

十里洋场的太阳终于落下来了,夜幕降临了,这个夜晚,格外地安静。

其实整个上海已经笼罩在了一种恐怖之中。

头顶是明亮的大吊灯,整个工会大楼一片亮堂,李晟说了许久,一直在劝说,白秀珠数了一会儿,她发现李晟已经喝了两杯水了,过一段时间就有人上来上报什么消息。

在第三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李晟忽然哈哈一笑,一拍桌子,“杜九爷,可知道我们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杜九搭着眼皮闭着眼睛已经假寐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听到声音,那眼皮子一抬,“李会长不妨直说。”

他这么久没有回去说自己手下的事情,那边也要开始反弹了,他就不信李晟能够一直拦住自己。

今天晚上,注定不会平静,而黑夜已经来临。

“就在方才,杜月笙先生已经在杜美路设宴,一起誓师,马上就要带着人加入到清党运动中来,到时候可没你杜九什么事儿了!”

“汪寿华,他必死无疑!”

李晟大笑起来,那状态无比疯狂。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杜九的表情终于变了,看向了李晟,嘴唇一抿,眼角有些微微的抽搐。

“怎么平白又把汪寿华拿出来说?”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白秀珠与杜九也算是很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杜九有问题——他之前都是不动声色有恃无恐的表现,似乎什么也不怕,可是现在问汪寿华的事情,看似是不经意,可是与之前对比,就已经相当刻意。

汪寿华早先负责联络上海国民党及各方人士共同反对北洋军阀,在几天前选举成为了上海市政府的临时委员,也是上海总工会的委员,工人运动的领导,这个人在上海的声望和地位都非同小可,杜九怎么会突然这么紧张汪寿华?

好在李晟并没有注意到杜九的改变,毕竟汪寿华是个共党人,无论如何也不该跟杜九这种见风就倒墙头草有关系,所以李晟根本没往那边想。他大约是得意忘形了,竟然说道:“他要反对我们,我们就弄死他,就这么简单,这里就是总工会,他还敢跟我斗,啧啧啧……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会长,他呀,地狱亡魂咯——”

汪寿华只是上海总工会的一个委员,却要凌驾于李晟上面,孙先生没死的时候说“扶助农工”,李晟国民党的身份当工会会长也无所谓,只是两党有矛盾,现在矛盾一起来,只有相互往死里掐。

“杜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