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的礼乐队站在院落里奏着欢快的曲子,教堂里的神父从外面进来,理了理自己胸口上的十字架,带着一本厚厚的圣经走过来……

白秀珠却还是看着金燕西身边空缺的位置,李浩然挽着她的手走进堂中,却悄声问道:“杜九似乎有事,来不了了。”

她只好装作无事地一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再多说什么。

景老爷子端着他的烟杆子坐在前面,看着他们挽着手进来了,两眼都眯起来,他身边站着许许多多的人,也都笑着,众人都恭喜着他。

“景老爷子您这儿子可厉害,还取了个这么能耐的儿媳给你啊!”

“不得了,英雄出少年,四九木家怕是要蒸蒸日上呢!”

“给景老爷子您道喜咯!”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嘛……”

……

这些人大约都是道上的了,白秀珠没有回避这些人的目光,相反,以后这些人都是会接触的。

只是她忽然感觉到在站在神父面前的时候,李浩然浑身僵直了一下,她同时注意到前面景老爷子的眉头轻轻一皱,几乎就是同时,堂内有几张桌子的直接被人掀翻了。

“砰”地一声巨响,整个李家宽阔的大堂内顿时狼藉一片,桌上摆着的酒席直接摔在了地上,碗碗碟碟碎了一地。

白秀珠愣住了,其他的人也愣住了。

景老爷子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忽然之间沉了下来,像是即将有暴雨的天幕,黑得不像样子。

那边的桌边站着一身穿黑色马褂的人,额角上一道刀疤,看上去格外凶恶,这人吊着眉毛看景老爷子,景老爷子也回视着他。

“刘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语气上还是很克制的,只是脸色却已经完全回不去了——说话的不是景老爷子,而是李浩然。

他还握着白秀珠的手,耳边奏乐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礼乐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是茫然,此刻里里外外地一片寂静,满座的宾客都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婚礼上就闹开了呢?

那被李浩然称为“刘老板”的人也算是四九城里的四尊之一,大名刘川,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不知道是何居心。

刘川哼了一声,就那样瞧了李浩然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满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满意,“你还是个晚辈我跟你父亲平辈,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

那一瞬间,白秀珠感觉到了李浩然身上弥漫的煞气和冷意,只听到他那格外平静的声音,甚至令人恐惧:“对于不尊重我的人,我何必给他尊重?”

那刘川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阴狠毒辣,他却冷笑了一声,转向了一直坐在一边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景老爷子:“景爷,您儿子也就这水平了。”

哪里知道景老爷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烟杆子,抽了口烟,在桌上敲了三下,笑道:“过奖了,我李景一教儿子,跟你姓刘的可没多大关系,你若是要吃这酒席就给我好好坐在那里,不吃的话——”

他终于抬起了眼皮子,扫了挺着腰板儿撑在那里的刘川一眼,“就留到棺材里再吃吧。”

所有人为这句话的意思颤抖了一下,就是白秀珠的手指也抖了一下,却被李浩然反手握住,他转过身,牵着她的手,轻笑道:“抱歉,在结婚的日子还出现这种渣滓,破坏了婚礼……”

白秀珠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话,却不想旁边又是一阵掌声:“哟,小俩口还真是情深义重,啧啧,这还没过门儿呢就开始卿卿我我了。哼,老子叫刘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今天老子就是来捣乱的,有种你们李家,现在就把我给杀了,不然这婚,你们结不成!”

李浩然掩住了自己眉目之中的杀气,周围的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金燕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冷清秋的身边护住她,其余白公馆这边跟过来的人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反观李宅这边的宾客和白秀珠认识的那一帮老板,只是皱眉看着刘川。

白秀珠最近也算是知道了四九城这边的势力划分,四尊是最大的四个势力,李刘章郑,以李家为首,称为“木”,刘家则为“文”,章家为“立”,郑家为“关”,都是道上的切口话,李浩然曾化名木子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川身为一个势力的头顶,竟然在这种场合闹事,看上去还有恃无恐,不得不说是有些活腻味了。可是反过来一想,这人背后如果没人撑腰,什么人敢在白公馆和李家的婚事上闹?

白秀珠能想到的,李家父子二人肯定也能想到。

外面已经冲进来一般穿马褂的打手,景老爷子直接一挥手,“把刘老板给我请出去,白公馆和李家之间的婚事容不得打断。”

这个时候刘川是坐在了没有倒的一张桌子旁边,一听他说话,顿时就把那手往怀里一摸,竟然直接掏了一只驳壳手枪出来,压在桌上,“今天这酒席,我还真吃定了!”

手枪压在桌上的声音很响,甚至将有些胆小的女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而白秀珠还是站在那里,心下恍然,表情却很平静。

一群人立刻站了起来,站在刘川的身边,卫护着他,大约是他带来的手下。

那边一名戴眼镜的老头子咳嗽了几声,劝道:“刘老板还是和气生财吧,我们都是道上的,没必要闹得这么僵,输人不输阵……”

“哈,章老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李景一敢容忍自己的儿子跟政府的人勾搭到一起,今天就要有承受大伙儿怒火的代价,之前我们商量的时候不也是说了一起的吗?今儿怎么就我刘川一个人发难,你们三个是龟孙子熊了吗?!”

刘川这话恍如是石破天惊,让白秀珠一下难受起来,她未曾想过这其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情,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浩然,却觉得凄凄惶惶,又回头看景老爷子,这父子俩却都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原本就是另外三家联合起来要为难李家的,这事情本来就很难办。

一个女人,一生大约就这一场婚礼,她这一场期待已久的婚礼,竟然是生出了这样的乱子。

“原来是我李景一眼瞎了,竟然不知道你章为本也会跟他们合起来对付我。”李景一叹了一声,却是满脸的凄凉,“你们哪里是容不下我李家跟白公馆的亲事,分明是你们对我李家早有戒心,这道上哪里来的什么黑黑白白,全是看得见的利益,你们提条件吧——”

“不必说得像是施舍我们一样,我们自己会拿。”

坐在另一边的独眼笑了一声,却阴险极了。

这个时候一名青衫中年人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在李景一的耳边说了话,李景一眼神一闪,却笑了一声:“好啊,你们干得漂亮,三家联合起来在今天吃我李家的盘口,却要看是不是能吃得下。”

“外面的事情我们不管,只是这个时候,不如就让我们在堂上较个高下出来!”

独眼一挥手,“道上的事儿,未免殃及无辜,与此无关的人都退开去,我数三声,再不离席,一会儿伤到谁了我可不管——”

“三、二、一!”

刷拉拉如退潮一般,整个堂中的人推开门都涌了出去,惊吓极了,宾客们都是满脸的惊慌失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金燕西看了白秀珠一眼,最后还是拉着冷清秋走了,只是他出去了,回头看的时候,白秀珠却还站在堂中。

李浩然见她不走,竟然是一声苦笑,“你走吧,这边乱了。”

他是真怕一会儿刀剑无眼伤了她,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自己母亲的悲剧在,李浩然不想她出事。

他纯粹的黑眸就那样望着她,却让白秀珠心中揪痛,“我不走,明明是我们的婚礼……”

“小俩口别磨磨唧唧了,反正现在也走不了了,就留在这里。”那戴眼镜的章为本哼了一声,却又扭头对李景一说道,“我们还是老规矩,不动枪,先来谈谈地盘的划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