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袁世凯死后,北京政府就成为各省派系军阀争斗的战场,以直系、皖系、奉系三大军阀为主,不过他们怎么争斗,北京城的治安还是在白雄起的手中握着的。

白秀珠一到治安队那边就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不想那人却是支支吾吾,不肯说,白秀珠急了,生怕他们对金燕西做什么,这群粗人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上一世金燕西没少吃苦头,她还真的有些怕了。

“你们若是不让我进去,金总理的小公子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怕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她站在桌前,看着那小头头,表情倒是恢复了镇静,柳春江本来刚刚回国,偶遇金燕西,这传说中的公子哥儿也不像是传说中那么不学无术,至少柳春江没看出他的盛气凌人来,金燕西还请他到金府去一趟,聊聊天,不想半路上遇到这种事情。他现在站在白秀珠的后面,倒是觉得尴尬得很。

那治安队的队长没有想到副总理的妹妹会插手这件事,顿时左右为难,“这个,不是我们不想放人,只是就算他是金总理的小公子,我们也没办法啊。再说了……其实金总理现在也不是什么总理了吧……”

最后那句话是小声嘀咕出来的,白秀珠听了却觉得浑身一冷,脚底下的寒气就直接钻了上来,她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可能,然而总觉得白雄起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是强硬道:“你且让我去看看他,你们秉公办事是你们的事,却不能不许我探望他。”

毕竟白秀珠只是白雄起的妹妹,她不是他本人,说话也没有威信,只能采取最温和合理的处理方法。

这下轮到那队长为难了,他接到的指示是说给那纨绔子弟金燕西一个小教训,可是他这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这白小姐就来了,倒是让他为难极了,“这个……”

咳,哪管他那么多呢。

他们这些下面办事的人就是尴尬,听谁的都不行,反正都是他们姓白的一家子自己掐,他索性也豁出去了,到时候就说是白小姐自己一定要来,他们拦也拦不住好了。

“既然如此……就带白小姐去看看金七爷好了,不过不能带走,只能看看。”

顺着那老回廊走,白秀珠跟着那治安队的队长,一旁列着几个小兵,白秀珠只觉得这地方越走越僻,不由问道:“怎么人是关押在这些个地方?”

“都是辫子皇帝留下来的东西,我们改改也将就着用。其实啊,白小姐,您也别怪我们委屈了金七爷,有的事儿啊,我们还不得不这样干,这话您可别跟白总理说啊。”

絮絮叨叨,那队长又说了许多,白秀珠后面跟着柳春江和两位司机,这个时候白雄起还没有正式上任,金铨也没有正式卸任,只是前些日子开会说是确定了,这队长这么早就知道了,想必是跟着白雄起的心腹之人吧?

她不好说什么,只是跟着走进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冰冷的铁栅栏,金燕西就坐在其中一个小隔间里,表情竟然还无比地平静,带着几分木然,看到白秀珠和柳春江来了,他眼神一闪,一下站起来,却忽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白秀珠连忙上前几步,站在那铁栏外面,看着这小牢房一样的房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怒气往外冒,可是她必须忍住,金燕西从小是娇生惯养,那么多的人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现下竟然在牢狱里呆着,还是因为一个泼皮无赖的栽赃——而始作俑者却可能是白秀珠的亲人。

那一瞬间她复杂极了,手按住栏上的铁条,问道:“燕西,你还好吧?”

其实自上次别后,她去上海,已经与金燕西有些日子没见了,却不想重见是在这阴暗冷僻的牢房里。

金燕西竟然对着她笑了一下,“不过就是关我几天,他们敢拿我怎么样?秀珠你担心过头了。”

白秀珠心说自己才不是担心过头,只好苦笑一声:“我回头告诉我哥哥和金伯父去,你等等就能出来了。”

金燕西仰脸看着头上的瓦料,忽然一叹气,“我被关起来倒是没关系,只是我答应了别人,今晚要去看戏的,秀珠,还烦请你代我到落花胡同冷宅给清秋小姐致歉,我怕是去不了了。”

冷清秋。

金燕西这么坦然地在自己的面前提起冷清秋,她恍惚了一下,竟然忍不住笑起来。“你个痴情种,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别人姑娘家。”

金燕西撇嘴,“你就别笑我了,我在说真的呢。”

于是白秀珠不逗他了,“那泼皮无赖耍流氓是自己找死,你是什么身份,竟然也跟着他瞎闹腾,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情连车门都不必出,也省了这么多的麻烦。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你……”

“去吧。”金燕西只笑,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厌烦她了一样。

后面站着的柳春江本来只是充当布景板,不过这个时候却听出了金燕西的话语之中压着的一些意思,他顿时好奇起来,上流社会的圈子里盛传的是金燕西和白秀珠是有婚约的,可是看这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并不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是早已传得凿凿的话呢?

白秀珠心知他是口是心非,明明是不想自己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景象,却又不好明说,她既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准备多留,转身对柳春江道:“柳先生,这回的事情让您受惊了,不过燕西已经没事,我们便先走了吧。”

柳春江闻言一颔首,转头也给金燕西道别,金燕西说了声抱歉,便目送着他们走了。

他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抬头仰脸看天,其实没有想到,在牢房里面,竟然会实现难得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