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西这愤怒的一嗓子喊出来,让李浩然愣了,却让白秀珠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下,就像是在火上浇了油一样,金燕西更加愤怒了,“秀珠,你还笑!分明是你比我小,这傻蛋分明是故意喊错的!”

开口闭口都是骂人的话,李浩然对这少年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反而是白秀珠,温文有礼,在这种对比之下一下就获得了李浩然的全部好感。

虽然看这被称作“秀珠”的少女是个富家千金,衣着讲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良好的教养,可是浑身上下却并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显得很平和。不过却并非是那种低到泥土里的平和,而是带着淡淡的疏离,礼节是亲近一个人的手段,也是隔开一个人的手段。

他很欣赏眼前这女孩子。

白秀珠却没注意到李浩然眼中的欣赏,她现在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金燕西的身上。

“好啦,你别闹了,再闹下去,一会儿被人发现又要送你去见你父亲了。”

对金燕西来说,金铨是个很可怕的人,尽管他是个文人,可是金燕西骨子里最讨厌的就是文人,尤其是金铨那种。金燕西本身是个很向往着自由的人,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从小就离经叛道得很。越是不让他去碰的东西,他越要去尝试,就像是他们不要他娶冷清秋,可是他偏要娶一样,很多事情看似没有关系,却还是能够从现在就看出日后的端倪来。

金燕西被白秀珠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那麻烦的公老虎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秀珠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绝对不要说出啊!”

白秀珠没理他,却转身对着李浩然,还不待说话,便听李浩然道:“是我认错了,冒犯了小姐,抱歉,我以为……”

“没事,老师您不必介怀,燕西他只是贪玩一些,其实并没有恶意……”其实这话说来,就是白秀珠自己也觉得牵强,可是她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在外人面前反去说燕西的不是吧?所以这番话她说得磕磕绊绊。

李浩然没介意,只是低头看了自己的笔记本一眼,这东西掉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虽然被秀珠刻意擦拭过了,可是匆忙之间自然是收拾不干净了,一下就被李浩然发现了书脊上沾着的灰。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一下。

他穿着灰色的长衫,笔记本里记着的却是十足的新诗,这二者之间的反差,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现在的学校,还没有几年之后开放,就是昔时的京师大学堂也就是北大,授课的教室都有的穿着西服,有的穿的长衫,有的用文言文讲课,有的用白话文讲课,这之间存在着文化的交叉。

而白秀珠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站在历史的节点上。

平心而论,李浩然这人的样貌是顶好的,俊秀极了,而且因为满腹诗书,正所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李浩然的气质,也正如他整个人一样——浩然正气,坦坦荡荡,随心自然,没有半分的矫揉造作。

那样睿智的一双眼,在彼时,让白秀珠心生喟叹。

“燕西,你过来给老师道歉吧。”

金燕西一脸的不情愿,正想要拒绝,可是转眼看到白秀珠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淡淡的不赞成的眼神,他忽然觉得很受伤,以前白秀珠从来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做什么秀珠都会说好,可是现在的秀珠,似乎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秀珠了。

金燕西想起,自从那日生日会自己放了秀珠鸽子,故意缺席之后,第二天见到秀珠,她就变了,这种变化在别人看来也许不怎么显著,可是金燕西的感觉比谁都清楚,他知道秀珠虽然还在乎他,可是却不如以前在乎了。那种忽然之间失去什么的空茫占据了他整个的心思,那天因为不安,他问过秀珠,是不是原谅他了。

秀珠说原谅了他。

可是为什么,现在秀珠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呢?

他在秀珠眼里当然不会是一个陌生人,可是那眼神比变成了陌生人还令他难受。因为秀珠跟他,是从熟人,逐渐地往陌生人的位置上过渡。

说不生气,其实秀珠还是在生气的吧?

金燕西莫名地沮丧,可是他越是沮丧,他越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沮丧,他尤其不想给这李浩然道歉。

“我不。”

如此执拗的金燕西,白秀珠也是见过的,她习惯性地就要对他说“你必须道歉”,可是这个想法一掠过脑海,她就怔然了,上一世,自己常常用这样的语气对着燕西说话。他真的不会反感吗?

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被她收了回去,她只是淡淡道:“那便算了吧。”

又转头对着李浩然说话,白秀珠对金燕西采取了完全的冷处理。

“老师,我很快将要到仁义女子中学就读,姓白,名秀珠。您可以叫我秀珠,还未请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