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年关上,中书门下的阁子里其他宰辅都已离去,唯程秉国还在整理文稿,看见陈留王大咧咧迈入来,显然一怔。

“程相。”段云琅囫囵行了个礼,程秉国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殿下安!”

“程相一边冢宰机要,一边还要教导我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兄弟,真是辛苦了。”段云琅抚着心口沉痛道,“我们有多不成器,程相前日也都看见了……”

“不过,”程秉国却一脸耿直地截断了他的话,“殿下的文章老臣方才读了,写得极好。”

段云琅愣了愣,而后,继续试图与他讲道理:“程相啊,我大兄他是个傻子……《春秋经》那么多,他可是连笔都拿不动的……”

“弟不言兄之过。”程秉国正色道,“东平王殿下虽神智未爽,但德操无缺。殿下既有此心,不妨帮东平王殿下那份一并抄了吧。”

“……”

程秉国走到门边,回过身:“殿下请。”

段云琅撑着桌子看他,他现在只想抽自己两个大耳括子。

眼神漫不经心地往桌上瞟,果然见到内侍省递上的奏本,内夹了神策中尉的批条。这种夹了大珰批条的本子中书门下向来莫说驳了,往往连看都不敢多看的,段云琅歪着身子靠在桌边,对老夫子咧开一个笑来:“近来内闱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污秽之气,不知程相可曾知闻?”

程秉国皱了皱眉,道:“神怪妖异,惑乱人心。无非小人借风起浪罢了。”

段云琅拍了拍手,睁大眼睛道:“程相与小王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毕竟是几位公公带的旨意,哎哟程相您不知道,这几日小王家里被他们掘地三尺闹得鸡飞狗跳,明日的经筵,小王只怕来不了啦!”

程秉国看他一眼,捋了捋颏下胡须,半晌,去关上了门,走回来,道:“殿下究竟有何见教,不妨明说。老臣最怕猜哑谜。”

段云琅定定瞧着这个老臣,忽然道:“颜相当年,可也是如你这般?”

程秉国一怔,“殿下说什么?”

“我说颜相,我的阿公,”段云琅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当年可也是如你这般,刚直不阿?”

程秉国顿了顿,未几,轻轻叹出一口气,“恶宦临朝,可惜了忠肝烈胆。”

“先生。”段云琅一字一顿,却换了称谓,“其实学生所交文章,不过上篇。先生可想听听下篇?”

“哦?”程秉国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何也?”段云琅慢慢地道,“谓纲纪不立,故强奴欺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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