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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宋国内突发的动荡,明明处于优势的他们决定和谈,这对大梁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宋先退了兵,但也仅是放弃了对晋阳的围困,像是先前攻下的宣城,并没有撤走。大梁也没想趁火打劫,毕竟目前国力空虚,而大梁朝廷内文臣当道,绝大多数人都是主和派,因此便准备等和谈的时候再扯条件。

和谈的事自有文臣们互相扯皮,离开上京许久的小皇帝杨奕,准备带人回京了。

晋阳城毗邻晋江,之前曹军一行人过来时,也是偷偷摸摸从水路进的城。杨奕本也可以从水路出城回南方,可上游的濮化城早已先一步落入大宋军队之手,走水路出城太过危险,不如留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攻破的晋阳安全,因此晏如松权衡之后才会请杨奕滞留晋阳。

现在大宋军退去,也从濮化撤走了,因此不用担心上游水路会有攻击。盘桓许久之后,杨奕总算踏上了回上京的归途。

这几天时间,因为要随军护送杨奕回上京,晏如松瞬间变得更为忙碌,魏云清发现她居然就没能见到他。倒是杨奕,因为脚扭伤了,非要拉着她作陪,她也没时间再去找晏如松谈谈,只能遗憾地将谈话推后。

在大宋军退兵的四天后,杨奕扭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他迫不及待地让人准备回去。

大宋军从未打过晋江去,晋江以南还是大梁的完整国土,安全性有保障,不过晏如松还是带上了一万士兵护卫,这也有胆小怕死的杨奕的意思。

从住处出来,杨奕先坐上豪华的车辇,还不顾魏云清的反对将她也带上。等到了港口,所有人再换船。这天碧波无痕,船航行得很是平稳,安全地到达了对岸。

过岸后,杨奕显得兴奋多了,拉着魏云清不停地说话。他对吃喝玩乐一向很有研究,便对魏云清畅想着回到上京之后有多少有趣的事等着他,还说要请她一起玩。魏云清心不在焉地应着,时不时看向外头,却只能远远地看到晏如松的背影,顿觉心塞。

杨奕察言观色的本事没那么好,没有察觉魏云清的走神,兀自说得高兴,直到晚间歇息才停下。

本来曹军提议路上在各个城市休息,可杨奕不想应对路上的那些个低级官员,直接驳斥了他的建议,要求在野外安营扎寨。这样一来,每天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日夜能行四十公里左右。若不是步兵拖累,速度会更快。

一路舟车劳顿,杨奕有些吃不消了,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跟魏云清说话,后来就懒洋洋地躺在车上,连休息的时间也都不乐意下车行走。

魏云清一直记着要找晏如松谈话的事,可这一路杨奕缠得紧,前面根本没机会,直到后期她才找到机会离开杨奕去找晏如松。

士兵们休息造饭时也是一个营一个营的,而且总会轮流让人值守,若有不明状况,立刻汇报。魏云清跟杨奕说自己要下去走走后就带上了蓝田和绿翠,三人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晏如松。

“晏将军,我有皇上的口谕,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晏如松周围有不少武将围着,魏云清肃然道。

连日的赶路没在晏如松脸上留下任何疲惫之色,他不疑有他,起身道:“魏姑娘这边请。”

两人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正经的模样,除了蓝田、绿翠和邓鸿,没人知道这二人之间有猫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来到一棵大树之后,等没人能看到他们时,魏云清才故意面露忧愁道:“晏将军……其实皇上并没有口谕要传给你,我假传皇令了,你看要不要把我法办?”

晏如松面露惊诧,半晌无奈地笑道:“想必皇上不会在意。”

魏云清笑了起来,她能猜到晏如松并不会追究她假传皇令的事,不过她还以为他会提醒她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没想到他却提也不提。

“那我下回还这么玩?”魏云清故意问道。

晏如松沉默半晌,对上魏云清狡黠的笑容,想要阻止的话便变了味:“……莫对别人。”

魏云清心脏猛地一跳,这话在她听来不是情话胜似情话,莫对别人,那就是只对他这么玩嘛。

许久没能见到晏如松的坏心情顿时雨过天晴,魏云清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稍有些远的距离,察觉到他身体略显僵硬后,她暗地里坏笑了一下,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道:“好吧,就只对你。”

魏云清此刻的语气娇娇软软的,听得晏如松心中一颤,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低低应道:“嗯。”可视线是别开了,她娇美的容颜却在他眼前晃个不停,让他无法思考更多。

魏云清心情大好。像晏如松这样还会害羞的男人,在现代可是稀缺品,她真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逗完后果真是心情舒畅。

不过,她并未忘记来找他是有正事的,看他局促的模样,她只好松开他的衣袖,退后了一些道:“如松,我有些事想对你说。”

晏如松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有什么事便说吧,我在听。”

此刻的晏如松不像个武将,倒像是个儒雅的书生,让魏云清喜欢得不行。如果是在现代,她或许已经扑上去挽着对方的手臂了,但这个时代,她只好克制着吃他豆腐的**,认真道:“如松,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与这时代你所认识的姑娘都不太一样。”

晏如松先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认识的姑娘很少。”

魏云清心里一乐,他这是在解释他认识的姑娘少,让她放心么?此时正事被她丢到了一旁,她愁眉苦脸地说:“啊,这样么?那你可是吃亏了呢,我认识的男人特别多。”

晏如松一怔,迟疑了会儿,竟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无妨。”

感受着那宽厚大手给她的温暖,魏云清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了。她望着晏如松,问道:“那李卓呢?你也不介意么?”

晏如松似乎明白了魏云清在烦恼什么,展眉一笑:“他的话不可信。”

当时李卓与魏云清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李卓是故意要毁她名声,她也在极力澄清,他信她,所以李卓的那些话,他早已忘在了脑后。

“你怎么能这么好呢?”魏云清喃喃地说了一句,音量很轻,晏如松没能听清。

对于李卓,晏如松是这样一个全然信任她的态度,而两人这次见面才几分钟而已,她就更喜欢他一点,觉得这时代能有他这样的男人简直是个奇迹,如果要嫁,除了他之外不用想别人了。那么,她之前的先谈恋爱再结婚的事,要不要再提了呢?

很快,魏云清便定下神来,心中的悸动被她强行压下,有些话她还是决定要说在前头。

“回上京之后,我们之间……你准备如何?”魏云清问道。

晏如松一怔,认真回道:“我会先同我父亲母亲说你我的事,之后便……选个黄道吉日提亲。”想起她曾说过她已无依无靠,他便又道,“若你愿意,可先去我家暂住。”

“若你父母不同意你我的事呢?”魏云清道,“我岁数这么大,而且还是个孤女,你父母果真能同意你娶我?”

晏如松又握了她的手,清朗的声音此刻却有着安抚的意味:“我父母并非贪慕权势之辈,我……我想娶你,他们不会反对。”

魏云清想说的主要不是这个,因此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耽搁,点头道:“那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回去后就嫁给你呢?”

晏如松即便知道魏云清这个姑娘与众不同,也猜不透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当下皱眉道:“……为何?”

魏云清看着他,并未立刻回答,只缓声道:“若你认识的姑娘足够多,你会发现我是个很古怪的人。我现在喜欢你,可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是否合适,对你来说也是同样。我想在谈婚论嫁之前,我们能不能留下更多接触的时间?等过一段时间,你若发现无法接受我的想法,我们就不用成亲了。”

晏如松知道魏云清是个特别的姑娘,可没想到她的想法竟如此特别。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同他这样先私定终身再同父母禀报已是违背常理,没想到她的想法竟更令人诧异。

望着魏云清认真的目光,晏如松并没有立刻作答,沉吟了会儿才道:“云清,我想娶你,我已深思熟虑过,将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必不负你。”

魏云清心里一叹,她话中的意思,他还是曲解了。这也是正常,这是时代局限性,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后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怕丈夫对她不好么?所以他是想给她承诺,让她不用害怕。

她是相信他的承诺的,她相信就算将来他不喜欢她了,他也会对她好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可她想要跟他谈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将来若我变心了呢?”魏云清问道。

晏如松一怔,他从未想过这问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魏云清又道:“此刻你或许喜欢我,想要娶我,可若是将来你遇上一个更令你喜欢的女子,你变心了呢?”

晏如松又是一怔,一连串的问题砸得他回不过神来。

魏云清认真道:“我知道,或许你会觉得,喜欢的话,带回来做妾便是,不会影响我的地位。可我是个不能容忍丈夫有小妾和通房的女人,谁娶了我,便只能有我一个,逢场作戏也不行。若我的丈夫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和离便是。”

晏如松还是没有说话。她说的这些,这时代叫做“妒妇”,可即便是妒妇,也没有说只因丈夫在外有了别的女人便要和离的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

魏云清收起了方才的认真神色,灿烂一笑:“看吧,我的想法与你所了解的如此不同,若等成了亲才了解,你或许会后悔的。”

晏如松怔怔地看着魏云清。

他所了解的魏姑娘,果真还只是她的一部分,原来她还有如此多奇特的想法并未在过去展露。这些想法起初令他惊讶,可是如今细细想来,他发现他并非不能接受。

她说成了亲便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她想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他理解,也赞同。这一点,他可以做到。她说将来他或许会变心,她或许也会变心,可将来的事,又如何说得准呢?至少此刻,他想将她娶回家,待她好,免她纷扰。

“我必不悔。”晏如松道。

魏云清一怔,忽然有种无力感。相隔了几百上千年的他们,其实连沟通某些问题也存在障碍。她想说的,跟他理解的,并不是一回事。那是跨越了千年的沟壑,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