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昭还没去找长公主,谢则安却收到了长公主的帖子。

长公主最近想了很多事儿。

和离之后她不会再找驸马,她已经没有力气应对这些事。

可她才三十多岁,一生还很长,她总该找点事做。

长公主想到了自己少时的心愿。

那时她父皇征收重税,民不聊生,不少人宁愿躲进深山也不愿种地。而留在原处的人怕丁口税太高,不愿嫁娶生育。宰相为了改变这种状况,规定少女及笄时必须嫁娶,要是不嫁则由官府分配。

长公主生来就是皇家贵女,这种事当然不会落在她头上。可她跟着驸马外出游历,见过不少因为这道法令而引起的惨案。在那样的年代,女子的地位实在太低了,简直像猪狗一样任人糟践。

赵英登基后虽然曾肃清朝纲,但当年战乱时死伤过多,朝廷依然鼓励嫁娶和生儿育女。赵英的手段比较平和,先把丁口税改了,又废掉官府分配的法令,只不过家中有女儿的人还是得到官媒那儿记录,及笄过后不婚配就会陆续有官媒上门说亲。

这种女子必须依附男子来生活、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状况,难道真的没法改变?

长公主听晏宁讲过谢则安说的几个故事,又听赵崇昭和赵英都对谢则安夸赞有加,不知怎地很想再见谢则安一次。

她很快叫人把帖子递到谢则安那边。

谢则安收到长公主的帖子时微微讶异,晏宁公主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你替我去见一见姑姑吧。”

老婆有命,谢则安只能拾掇拾掇出门去。

谢则安还是第一次到长公主府上。

偌大的长公主府,看起来却有些萧条。园中倒是没有积雪,只是两旁的树木枝叶枯残,看起来竟像没人去料理。长孙将军的府邸还能说是银钱不够,长公主这边只能说她自己没上心吧?

谢则安知道世间痴男怨女比比皆是,长公主用这种清苦来维系自己对前驸马的思念倒也可以理解。

别人的选择,谢则安无从置喙。

他跟着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信步入内,瞧见了站在亭中观景的长公主。

长公主眉眼美丽如旧,眉目间却有着难掩的沉郁。

谢则安顿了顿,喊道:“殿下。”

长公主说:“我听皇兄说你已经改口喊他父皇,怎么不喊我一声姑姑?”

谢则安静立片刻,说道:“因为殿下不喜欢我。”

长公主说:“我又没有说过不喜欢你,你怎么会知道?”

谢则安说:“即使是养了一条狗,恐怕也不想这条狗有第二个主人,更何况那是殿下亲自选的驸马。”

长公主猛地转身,定定地凝视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人总看走眼的时候,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呢。”

长公主:“……”

长公主说:“你这话搁到外边,肯定被骂得不轻。”谢谦怎么说也是谢则安的生父。

谢则安说:“被骂就被骂,难道他们骂得响就有理了?他们这么喜欢的话,我把人打包给他们当爹。”

长公主:“…………”

谢则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一脸腼腆地站在原地,看起来乖巧安分。

长公主哑然失笑。

难怪赵英对这娃儿另眼相待,这娃儿的心性与想法都不一般,不是世间俗律能拘住的。

长公主说:“我听了你给晏宁讲的故事,花木兰、孟丽君,还有一个女驸马,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之流,你给你们家小妹讲这个,打的是什么主意?”

谢则安说:“我只是想告诉小妹,女子并非不如男子,女子除了呆在闺阁之中待嫁之外能做的事也很多。”

长公主说:“你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女子应该遵从三从四德?”

谢则安说:“要是自家的女儿养大了,殿下忍心让她去三从四德吗?”

长公主一滞。

事实上皇室宗女、世家之女,怎么可能遵从这种荒谬的东西。说到底这只是用来限制百姓家中那些蒙昧的女儿家罢了,眼界放开了,心气养高了,谁愿意再当那笼中之鸟,整日只想着讨夫家喜欢。

长公主说:“只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想。”

谢则安敏锐地嗅到了不一般的地方。他抬起头,两眼微亮:“殿下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说:“如今乡学、县学早已重开多年,寒门子弟也有求学机会。可古往今来却没有任何学堂招收女子,我想开女子学堂,给她们学文识字。”

谢则安惊讶地看着长公主。

这想法可领先了这个时代许多年!

谢则安从实际出发分析:“这恐怕会有很多阻力,不谈外头那些反对的家伙,光是怎么鼓动女孩子来学堂就是件头疼的事。”

长公主说:“所以我不是把你找来了吗?崇昭和晏宁都夸你办法多,你来想想该怎么办才成。”

谢则安:“………………”

长公主看着不像说笑,谢则安想了想,说道:“那我回去好好想想,回头弄个章程出来给殿下您看看,您若是觉得可以就照着它办,要是不行就算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是决心要做,可不能半途而废,毕竟那些在您鼓动下走出来的女孩子相当于把将来都交到了您手上。”

长公主说:“你倒是想得长远。”

谢则安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不过他这种事不能不去提醒。以前他接过不少委托,无非是许多富人心血来潮想要做做慈善,接过事情做到半截不做了,留下一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长公主要是也那么不靠谱的话,那他无疑成了她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