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正午时分,头顶悬挂着春日骄阳的徐亚云站在空旷的废矿山下,只觉得全身燥热,但从身旁几十米外的矿洞中传出的‘窸窸窣窣…’的鬼祟声响,却又令他觉得头皮发凉,不知不觉间挪动着脚步,再次离远了几步。

站定后,徐亚云情绪焦躁中参杂着点恐怖的点上第三颗烟,不久前才因为警察临检变得平静的心情再次翻腾起来,回忆着自己年轻雇主这半天的所作所为,又开始觉得其实在是诡异异常。

正胡思乱想着,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急忙摸出电话接通,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徐先生,我祭拜完了,你过来把车开出去吧。”

“好的。”徐亚云狠狠了吸了口香烟后,把还剩大半截的烟头丢在地上,硬着头皮走回了矿坑,上车时发现年轻的雇主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他便开口问道:“张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肯隆滩,到那之后再办点事情,把车还回搬家公司你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听到问话,脸色虽然仍然有些苍白,身体却已经不再发抖的张木子,语气中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疲倦之意答道。

肯隆滩是‘圆北’东郊一处荒凉的海滩,这个地名现在听上去十分吉祥,但其实却是由‘困龙滩’三字演变而来。

传说中,自古代起那里便时常有海中‘倪龙’冲上沙滩,暴晒而死。

‘倪龙’也就是鲸鱼,古代的岛民无法想象这么巨大的海鱼不是精怪龙种,因此便认为那片海滩是大洋里的龙子龙孙争斗后,失败者的刑场,对那里敬而远之,并称其为‘困龙滩’。

直到华夏旧政府退守宝岛,其领袖蒋公一次巡视地方,无意间听到了‘困龙滩’这个名字,触动情怀认为不吉,便将其改名为了‘肯隆滩’。

不过大人物能改得了地名,却变不了人心,上百年的习惯让普罗大众认定那片沙滩就是凶煞之地,甚至此后民智大开,民众们懂得了如果某处海滩总出现鲸鱼搁浅现象,很可能是因为该地磁场不稳,导致海鲸用来导航的声呐系统出现错乱,也未有丝毫改变。

徐亚云在‘圆北’生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肯隆滩’的典故,听到最后的目的地是那,心中不自主的一颤。

可在青天白日之下,他实在没脸皮在一个年龄看上去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少年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怯懦,再说就这样把胆颤心惊的辛苦了几个小时的佣金白白还给雇主,他也很不甘心,因此只能咬咬牙启动货车再次上路,离开废矿山,沿着省道向海边驶去。

一路顺遂的疾驰了四、五十分钟,汽车来到了一处紧挨着整片礁石嶙峋、白沙细腻海滩的公路边。

放缓车速四下张望着道路两旁稀疏的民宅,徐亚云问道:“啊张先生,肯隆滩到了,我把车停在哪?”

“就停在沙滩上,能靠海多近就靠海多近。

记得把车头朝着公路,我要把后车厢剩下的海鱼放生。”张木子深呼吸着答道。

“好的。”对年轻雇主的古怪渐渐产生了免疫的徐亚云点点头,毫无二话的转动方向盘把货车拐出公路,开上了沙滩,缓缓掉头,后退了一会问道:“这样可以吗?”

“就停在这吧,徐先生。”张木子点点头,跳下货车,飞跑到车后,用力打开了车厢的铁门,赫然露出了那已经将十三吨海鲳吞噬、消化殆尽的‘灰色浆糊’卷成的肉团。

望着眼前体积已经足可以比拟一辆双座跑车的肉山,张木子的脸上渐渐露出癫狂的表情,扭身指着身旁的海洋,咬牙切齿,语无伦次的低声吼道:“去吧,到大海里去吧,无论你的生长需要多少食物,它都能满足;

去吧,去填充你的基因库资料,累积物种融合的经验吧,消耗再多的养分海洋都可以给你补齐;

去吧,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会选择最适合的动物让你吃掉后变的‘成熟’,在那之前别再缠着我,折磨我了…”

随着他的嘶吼声响起,躲在灰色肉球背后的怪物齐心发力,缓缓滚动着肉团落下货车,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深深拉痕的不断向前,慢慢淹没在了海浪之中。

而就在‘灰色浆糊’在视野里消失的一瞬间,眼中只剩下碧波荡漾的海面、礁石、鸥鸟、白沙的张木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了沙地上,脑中不自主的闪过,在这次由矿山到海洋的曲折运送过程中,他和‘灰色浆糊’再次接触时,新增的一些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