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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景盛压根没带薄欢回盛家。

半路上雪下得大了,心情一直不错的男人吩咐司机将车绕到夕照汀。留女人在车内,他阔步踏入风雪里,背影在交织的灯光下高挑而温暖。

小叔叔去了很久,薄欢眼巴巴贴在沁了水汽的车窗上。细细的雪花擦着玻璃飞过,她压根看不见前方,偶尔有车辆在雪里飞驰,或行人三三两两,却没小叔叔那个颀长清瘦的个头。

薄欢习惯性地用食指按压在唇上犹豫,可小叔叔说了不许她下车,她也保证过。纠结的小女人百无聊赖地脱了皮靴,蹲坐在真皮沙发里转移注意力,她揉着有些僵冷的脚趾。

再抬眸,逆着漫天风雪有个捧着鲜红花束的男人朝她走来,一步两步,模糊的容颜在细碎的白点里逐渐清晰。

见男人逐渐靠近,薄欢连忙打开车门——

小叔叔却突然蹲在打开的车门前,一大捧玫瑰花上是张清俊的脸庞,他眼下的小痣衬得整张脸格外白皙。

“好香啊。”薄欢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只弯腰鼻尖就能碰到有些冷意的花瓣。

她含笑低头,离男人很近。“小叔叔,你蹲着干什么?”

景盛身影微僵,倏尔曲起食指刮了刮女人的鼻尖,“蹲着看你。”

“你不冷吗?”薄欢脸上有些雪花拂上来,耳垂给冻得通红,她屁股往里面挪了挪,“上车也可以一样的看——咦?”

隔开些距离,薄欢才发现男人并不是蹲着的,他单膝跪在地上,动作透着股安静的虔诚,胸前那捧花却在不安分的燃烧,热烈激昂。

“阿欢,”男人幽深的眸子就化在她身上,唇线微抿,顿了会儿才松启:“我不会亏待你。”

纵然薄欢是个好糊弄的傻子,但是属于她的幸福步骤,他自然不会少去一步。

比如,扯证之前问问她的意愿,或者有些俗气的求婚。

蹲坐在车内的女人挠着脚丫子,见小叔叔一脸郑重,她舔了舔发干的唇瓣,一本正经地点头哦了声。

女人的回答让景盛瞬间如同喉咙卡了颗甜蜜的糖,虽然不指望薄欢能听明白深层含义,但她这样一个‘哦’字,太冷静了吧……所幸是答应了。

景盛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夜里雪下的大起来,路边没几个人围观,他朝车内的女人招爪道,“花拿去。”

“你可以给我拿上来呀。”薄欢嘟着嘴不解,但还是听话地伸爪去接花——

爪刚碰到花束,左爪就被一只冷爪覆盖住。以为小叔叔想给她暖爪,然而他爪并不怎么暖和,薄欢呵笑道:“小叔叔,你上车来,我给你暖爪爪。”

男人本是垂眸,闻声挑眉望了眼她,而后又低头。

薄欢只觉得中指指腹一凉,紧接着一个环形的东西从下往上套到指根。

“你干嘛给我套个环?”她不解反问。

爪被男人抓地很紧,她看不清楚,有些凉有些异样,食指和无名指并拢时总会摩擦到那个环,不怎么舒服。

“乖阿欢。”景盛习惯了将傻变成口中的乖,无奈却极是宠溺着,“把你套牢了,我才放心。”

薄欢听不懂,她那么乖小叔叔为什么还不放心。倒是这么优秀的小叔叔让她感觉到不放心,遂快言快语起来。

“那我也要给小叔叔套一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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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雪大风。

年关逼近,几场连绵的飘雪天气里,有些小公司已经提前放春节假期,不少外市人也开始返家,城市正等着一年中最闲适的时光到来。

景盛赶着最后几天终于敲定了好日子,带薄欢去了民政局。

薄欢凡事都听小叔叔的,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被这个披着斯文皮囊的美男子给骗去卖钱,她也会傻呵呵地帮他数钱。

填写材料的时候薄欢明显不会,她伸着脖子跟小学时候抄作业般,见小叔叔写什么,她就些什么……足足浪费了四份,终于在景盛握着她右爪的情况下填完。

并非薄欢字写的不好看,相反,她的字是很清秀的小楷,工工整整的就跟小学生刚写字似的一笔一划。景盛是害怕她填错地方,才握着她爪。

景盛提前找人摸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借着工作的原因去民政局的某处逛了逛,暗搓搓地熟悉流程。这会儿带着薄欢轻车熟路地去拍登记照。

女人直夸小叔叔厉害,不停追问是不是和人来好多次了?

景盛抽了抽嘴角没出声,带着她转身进了间办公室。

喜庆的正红背景下,薄欢鼻尖抽了抽,就在拍照的瞬间,面带微笑的她没忍住——

“阿嚏。”

照片里男人斯文隽秀,眼里卷着温柔。旁边的女人低着头,一张脸皱成一团,闭眼张大口。

薄欢只看了眼,照片一美一丑的赤.裸.裸对比,令她羞红脸,扯着男人的袖子小声开口,“小叔叔,重照吧,照片上那人不是我!”

不禁景盛笑了,连拍照的人员也笑了。

有人听见女人软糯话音里猫腻,便开起玩笑来:“来结婚怎么喊小叔叔?”

薄欢望向问话的人。男人脸上有道疤,从眉毛斜到嘴角,宽到眉毛处有近一厘米没长眉毛。

她害怕地躲到景盛身后,嚅了嚅唇回答,“就是小叔叔。”

景盛知道她是害怕,拍了拍她的爪背。

再一张,薄欢因为尴尬所以脸上特别红润,却因为上一张的尴尬和那个刀疤脸怪蜀黍,她笑得很……憋屈。

哭笑不得的景盛只好寻了个理由让刀疤男‘因故’离开,他个人对第三张照片很是满意。

从民政局出来,薄欢左爪中指的戒指移到了无名指,景盛的亦是一样。

他兜里少了九元钱,她爪里多了两个红本本。

景盛清俊的脸上泛着笑,他揽着薄欢的腰身朝外走。

“我们结婚了?”薄欢看了好几遍才懂。

“嗯啊。”男人应了声,伸爪就将那两个小本本抽到自己爪中,然后放进大衣的口袋里,“以后记得喊我老公。”

“为什么要喊老公?”薄欢被他带走了想问的话题,对了对小爪指,“小叔叔不也挺好的吗?”

花了九元钱的男人现在可不爱小叔叔这个称呼了,都知道薄欢一副未成年气质,指不定还真以为她是他的大侄女呢!

“阿欢,你听过我喊你侄女吗?”

薄欢仔细想了想,用爪捏了捏给风吹冷的脸蛋,“没有诶。”

“我们现在结婚了,按照正常人的规矩来,你该喊我老公,我该喊你,”景盛话音一顿,扳着她的脸面朝自己,四目相对,“老婆。”

薄欢并没觉得老婆是个很美好的词,因为薄云志早死了老婆,薄少承没娶老婆,薄情没嫁给人当老婆。

是以她摸着男人的爪憋屈道,“小叔叔,你还是喊我阿欢吧,阿欢好听。”

老婆老婆老婆婆?她还年轻呢。

景盛这事上格外固执,眉心拧得厉害,“老婆,喊老公。”

薄欢被他折腾地无奈,瞅着对面的男人,她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小叔叔,老公不好听。”

“……!”景盛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们结婚了,你要再喊我小叔叔别人会笑话的。”

“哦,”薄欢一边跟着男人的步伐,一边后知后觉地疑惑,“小叔叔,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啊?”

“……!”景盛的内心确实是崩溃的,却知道和她讲不清楚,“上次老婆不是说想当我的新娘吗,不结婚怎么当我的新娘?”

“咿呀?”薄欢瞪圆眼,她确实想当小叔叔的新娘,“可和昊天哥哥玩娶新娘时,他从来没带我领结婚证?”

景盛便听不得她这样叫许昊天,甜蜜蜜的腔调像什么样子!压住蹭上来的火,声音微冷:“不肯带你扯证还和你玩娶新娘?许昊天就一不要脸的大流氓!”

薄欢愣了愣,没怎么听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但小叔叔口气不好,她也没敢开口问,乖巧地往他肩膀靠了靠。

没多久就到路边,司机适时地将车门打开。

景盛将司机打发走,突然对身边的小女人道,“老婆,以后你总不能再喊我小叔叔,万一有人以为你是我侄女怎么办?”

“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以为我是你侄女?”薄欢瘪嘴,抬眼望着他。

见女人好不容易开窍,景盛绽放了个欣慰的笑靥,点头继续发.功,“你现在是我老婆了,我们也扯了证,你再这样叫,别人以为我们乱.伦!”

薄欢哪懂‘乱.伦’这词代表的森然恶意,她不喜欢老婆老公这种奇怪的叫法,委屈的很。她琢磨着小叔叔的名字与‘阿欢’相对应的昵称。

景盛见她表情不对,意识到‘乱.伦’对她而言太过侮辱,立即软下声音转移了话题,“老婆,叫声老公听听。”

“老……老公。”薄欢叫得极是别扭,叫完后对上男人温柔俊美的脸庞,她突然灵光一闪:“盛盛!”

“乖——”景盛只是想回应前面那个称呼,耳畔软糯糯的女声还在飘荡,他只觉得嗓子眼那口老血往上冲!

盛盛?

景盛斯文了近三十年,这次脸真的挂不住直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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