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阮清汝的亲事,除了她自己院子里,整个阮府近来的气氛都不太好。

好在此次阮清汝只是偷偷与那江淩相会,不像上辈子一样弄得满城皆知。虽然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阮清沅却觉得,能让母亲少受些闲言和奚落,也是好的。这是从南京回来后她们上的第一堂课。

五姑娘阮清涟好些日子没起了这么个大早,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到课堂里一看,又看见了阮清沅身上穿的一件烟罗色的新褙子,正是那姑苏第一织锦坊,颜韵坊亲染,一品绉花撒金绣的古香缎所制,心里顿时邪火蹿升,恨不能亲手绞了去,觉得崔氏一旦手头松快些便紧着这个女儿,根本就忘了还有她这个也是十月怀胎的女儿。

那胡子花白的周先生正捋着下颔几缕稀疏的山羊胡,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宣纸,满意得头道:“七姑娘的字大有进益,连所做的文章也言之有物,可见近日功夫到家了,阮大人得女如此,实是不必介怀膝下无儿矣。”

阮清沅一愣,她一向对骈四俪六的文章不在行。

大概周先生不喜欢辞藻华丽的文风。

阮清涟听着一向严苛的周先生都如此夸奖清沅,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侧头看过去,只见阮清沅跪坐在椅子上,低眉顺眼地正悠悠磨着墨,浓黑的眼睫盖下一片阴影,她本就身量最,此刻费力跪坐着却不见以往的局促,那的左手正亲自撩着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一举一动端庄斯文,气派非凡。

她正要开口膈应两句,却听见周先生的话音传来,“不知五姑娘六姑娘可将老朽布置的课业带来了?”

清涟心里一怔,看着旁边六姑娘清漪扭扭捏捏得递上了一沓纸。

周先生皱着眉看完,批道:“尔既心不在此,又何必信笔涂鸦,亵渎圣人文章!”

阮清漪脸红得根本抬不起来。

“三日后,请六姑娘再交于老朽。”

周先生把纸递回给清漪,清涟看着清漪委屈得坐好,果然看见先生犀利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近日府中事忙,前些日子学生身子又略有不适……”

周先生哼一声,“五姑娘此言,是并未完成了。”

阮清涟辩解:“不、不是……只是事出有因……”

周先生正色:“老朽立身根本,便是‘正’,平日教导你们也是需得言行无愧,行得正做得正,五姑娘若未完成作业,直于老夫即可,何必推诿至斯,却连两个妹妹都不如了么?”

阮清涟本来一直很尊敬先生,现在见他话里意思竟又她不如清沅,一时堵着气大起胆子来争辩道:“妹妹有人疼爱有人帮忙,我虽蠢笨,却自问无愧于心,从不曾假手他人!”这话分明是清沅找人代笔写文章了。

周先生一听这话,气得笑了:“五姑娘如今胆子大,竟敢撞师长目无尊卑,自己有错却振振有词不肯悔改,罢罢,是老朽教得不好,你今日回去即刻罚抄《女诫》二十遍,明日交来。”

清涟胀红着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周先生不为所动,“若五姑娘觉得不公,自可以找你父亲去,本来轮不到老朽来管教你,只是老朽也腆居贵府西席数日,自问对各位姑娘需得负责到底,等明日五姑娘交来,老朽立刻向阮大人请罪!”

周先生为人正派,品行清高,今日却难得动了气,阮清涟不敢再言语,只得低下头,心里却把所有错怪到清沅头上。

等先生讲完课,又安排了一遍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