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软轿没有在汪府大门前停下,从侧门直入后院二角门方停下。

汪大夫人先下的轿,汪海也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慢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后院二角门,直往汪大夫人的院子洛康院。

汪海是围着一群家仆出的府门,回来却是深夜孤身一人,这让早候在汪府后院二角门外迎接的洛康阁里的丫寰婆子们个个面面相觑。

再看汪大夫人一脸寒霜,汪二爷连站都站不稳,得小厮半扶着,个个更是在心里打鼓,不明白白日里还好好的二爷,怎么就出门一趟就成了这个模样?

站在离洛康院远远暗处盯着,各隐各处的几个丫寰小厮,一直看到汪大夫人与汪海一行人尽数进了洛康院,方前后悄悄散去,各回院去回禀各自的主子。

汪中通、汪中源皆不在府里,只汪中庆在,汪家两位嫡出小姐也不在,仅庶出的小姐在,汪海的姨娘们是不担心,汪二奶奶却是又惊急,差些将心肝胆肺皆给吓得跳出口来!

特别是得了身边大丫寰的回禀,汪二奶奶摊坐在榻上,一副惊魂未定:

“你说……你说就二爷一个人回来了?小姐少爷们一个都没回来?”

大丫寰点头,一张俏脸也满是忧虑:

“是!二奶奶,奴婢只远远瞧着大夫人与二爷一同进了洛康院,奴婢不敢近了看,怕被大夫人的人发现,可即便是远远地瞧,奴婢也瞧着二爷脸色不对,身边还有一个小厮扶着!那小厮不是二爷身边惯使的小厮,是大夫人经常使到外面传话办事的外院小厮!”

大丫寰特意说得分明,汪二奶奶却是一脑子的桨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丫寰特意这样说的意思,她满面惊恐:

“二……身边的人一个也都没回来?”

大丫寰大力点头:“嗯!”

呯!

汪二奶奶受不得打击,直接在榻上晕了过去。

大丫寰失声大喊:“二奶奶!来人啊!快来人啊!二奶奶昏过去了!赶紧请大夫!”

汪二奶奶院子一阵惊慌失措,很快乱成一团。

汪海两个姨娘这会则聚在一块儿闲话,知道了汪二奶奶院子里的混乱之后,两个姨娘都笑得只差拍手叫好。

“二爷就宠着她!看关健时刻,她居然晕了!”

“真是不中用!怪不得大夫人总骂她不中用!大夫人真是慧眼如炬,看得准准的!”

姨娘院子内室里,原就是往日一起身为通房的姐妹。

后被汪二奶奶做抬成妾,两人同为姨娘,更是感情好成一个人似的。

因为两人有共同的敌人,她们这一辈子最大的敌人——汪二奶奶!

她们痛恨这个被汪海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的汪二奶奶,即便她们一人生了庶长子与庶次女,一人生了庶长女,她们无论是从宠爱,还是子女都不如汪二奶奶!

汪二奶奶集汪海所有宠爱于一身,并育有两嫡子两嫡女,可谓羡煞旁人,更是让她们看红了眼!

内室里的兴灾乐祸继续持续着,外室里安静做着女红的庶长女汪淑茵听着,不觉刺痛了好几下手指头。

她举起又被刺破出血点的食指放到嘴里吮了吮,思绪飘远了些。

同是汪家的小姐,嫡与庶却是天差地别。

外人只知汪家四小姐、汪家五小姐,哪里会有人记得南黎汪府里还有一个汪家七小姐?

汪淑茵深深地呼出一串长气,埋头继续手上的绣品。

南黎汪府里有两个庶出的小姐,她排七,汪淑环排八,她十二岁,汪淑环才十一。

离及笄还有三四年,可她却不得不为自已的亲事开始发愁。

自已的亲娘是个姨娘,又是个拎不清的,整日除了背后暗下埋汰那个她自小便得唤母亲的汪二奶奶之外,毫无作为。

她也不多求,只求姨娘别拖她的后腿,别招来仇恨连累了她。

早知两个姨娘聚在一起一定没好事,她早将多余的人打发出去,仅剩自已留在外室听着守着。

只要这些话不传出去,那便不会有事。

只是这天……是不是要变了呢?

汪淑茵突然想起自已出院到二角门外去,无意中瞧见的那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后来她稍稍打听,才知道原来那是自京中下来的皇差锦衣卫千户玉拾,在京中颇为盛名,是京中三美中的玉面千户!

官职不高,但胜在那人是锦衣卫,重权在握,令她祖母、母亲皆不得不小心侍候的京中锦衣卫千户!

那一张完美精致到令她难忘的俊容,时刻在她脑海中浮现,可她心知肚明,除了南黎汪府是京中殷国公府的同族连枝之外,她不过是南黎汪府里一个庶出的小姐。

南黎汪府上上下下又无人有功名在身,连个秀才都没人考上。

说白了,她就是一介商户家的小姐!

莫说正五品武职的锦衣卫千户了,就是州县的大小官员家的公子,除了京中殷国公那一层关系,这些官家公子即便没有功名在身,轮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出商户女!

想想……

终归那个神仙般的人物,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有幸见得一面,已是她极其有幸!

内室酸溜溜又明讽暗骂的言语还在继续,汪淑茵放下手中的女红,趴在桌上闭上了双眼。

泪,突然就滴在桌上。

洛康院得了禀报,知道汪二奶奶在自已院子晕了过去。

汪海一听,便有点坐不住。

也是下意识反应,待感到汪大夫人斜睨过来的冷眼,他赶紧又坐了回去,面如死灰。

踌躇了半会儿,刚想向汪大夫人问明日的府衙问话要如何应对,汪海一抬眼,便瞳孔不由地放大。

啪!

瓷碗落地的清脆响声。

汪海再移往上首汪大夫人旁的长桌上,原本是有一个茶盖碗的,现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