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淑惠再不作声。

她清楚知道汪中通说得没有错,为了南黎汪府,她的祖母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的父亲虽与她的母亲恩爱有加,但那是在与南黎汪府没有利益抵触的情况下。

一旦有了相悖之处,父亲最终还是会选择与祖母相同的路。

即便那条路是以她的母亲为牺牲,以让她们这些儿女寒心为代价,父亲也会一无反顾地照着祖母的意愿去做。

自小她听得最多的不是温良淑德的为妇之道,而是为了南黎汪府,她什么都可以牺牲。

所以这回色诱罗恭,其实在知道是她唯一的出路时,她心里没有难过,没有惊讶,甚至有种总算来了的感觉。

好似她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终于能为南黎汪府的未来派上一点用场。

可这点用场失败了,彻底惨败!

汪中通看着默不作声,满容悲悚的汪淑惠道:

“好了,我说这些也是未雨绸缪,你别担心,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至于你,你相信大哥,大哥不会真让你无端病故的!”

汪淑惠想起白日里,汪中通在望乔酒楼叁号雅间里劝她的那些话:

“大哥,我是信你的,你在叁号雅间里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我都明白,父亲让你来再问我一声,不过是让你传达罗指挥使并不好对付的信息给我,让我要更加小心行事罢了,父亲并没有真想让我退的意思。”

汪中通哪里不明白,只是那时他故意忽略了汪海的意思,一心只想着让汪淑惠回心转意,只要她想通了,他那会是有法子的,然事已至此,他已没了旁的退路:

“我明白,父亲……算了,他终归是我们的父亲,一切待过了今晚,便会有结果的,你只要记住,一切有我,知道么?”

汪淑惠点头,泪两行再次滑落。

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是生在南黎汪府,而最大的幸,大概就是有这样聪明且真心疼她的兄长!

汪中通与汪淑惠很快回了西厢小院,刚进小跨院,一个人影便扑了上来:

“大哥!你没事吧?你可急死我了!不让我出院,我便不出院了,你说收尸不收尸的做什么!可真吓死我了……诶?四妹?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在前头雅间里么?还有啊,今晚你不是跟五妹约好了,要一起去放花灯的么?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刚进院门,便让汪中源劈头盖脸的一顿话给堵在了院门口。

说起花灯,汪中通这才想起这一茬来,他转身忙对汪淑惠道:

“你这身衫裙赶紧去换掉!然后从水阁后门出去,这会汪妈妈应当还在映槐河陪着五妹放花灯,先前汪妈妈陪五妹走的时候,我让人去跟汪妈妈说过,要她一定陪着五妹等着你到河边去,这会你就去!”

汪中源一连串的话还没得到答案,汪中通又是一通话下来,他听得云里雾里,直接愣在院门口。

再缓过神来,汪中通已然拉着同样愣神的汪淑惠往西厢小院厢房里走:

“你的衫裙就在厢房里,是我从汪妈妈那里取来的,你快进去换上,换好了就出来!”

没等汪淑惠有所应答,汪中通又转对他的贴身小厮问:

“水阁后门那里情况如何?马车可早备妥了?”

小厮回道:“早备妥了,可水阁后门那里也有我们汪府的人守着,这会出去定然会被拦下,大少爷,小的听说……”

汪中通瞪眼:“这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

小厮即刻像倒豆子一样全倒出来:“小的听说二爷早下了令,说是今晚谁也不准出水阁半步,特别是……四小姐!”

小厮说到末了,偷偷瞄了眼仍杵在院里没进厢房换衣的汪淑惠。

汪淑惠闻言不禁苦笑:“大哥,我看还是算了……父亲没打算放我出水阁……”

她活生生地走进水阁,倘若色诱罗恭成功了,那她定然是生,且自此生得荣耀。

不管她在罗恭眼里如何,至少在南黎汪府里,她就是大功臣。

可倘若色诱罗恭失败了,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再活着从水阁走出去。

她要出水阁的方式,如今只剩下一个——横着被抬出去!

然后再过不久,便是南黎汪府四小姐染了急病,药石罔效,不治身亡。

汪中通沉默了下来。

汪中源却是越听越糊涂,可汪中通与汪淑惠并不想他知道这些混帐事,谁说话都是说一半,他除了听得着急不解之外,连个屁也没能听出个囫囵来!

汪中源走近汪中通,又睨了眼暗自垂泪的汪淑惠,直接问:

“大哥,你和四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是不是怕我坏了你们的事?”

汪中通看汪中源一眼,没作声。

汪中源舔了舔有点干的唇,挠了挠后脑勺,斟酌着组织着,好半会儿才再道:

“这也没事,谁叫我素来只会吃喝玩乐呢!不过大哥,倘若你和四妹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你尽管说便是,我不问缘由,我只管照着大哥的话去做,反正大哥不让我知道,总会有大哥不让我知道的理由,我相信大哥!大哥,你可不可以也信我一回?”

汪淑惠在旁听得不禁激动地喊了一声:“三哥!”

汪中通还是没有说话,可他看汪中源的眼神已然变了。

汪中通被汪淑惠突然喊了一声,转头便对汪淑惠笑着:

“四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是大哥要你从水阁后门走,那必然是一定得走的,你别急,三哥笨,想不出法子来,可还有大哥呢!大哥总会想出法子来的!所以你别急啊,快进厢房去,先照大哥的意思换了初裙再说!快去吧!”

汪淑惠再看了眼汪中通,汪中通也正好向她看来,他对她轻点了下头,她立刻抹了脸上的泪,转身便进了厢房。

见汪淑惠进了厢房去换衣,汪中通转眸回到汪中源脸上:

“不是大哥不信你,只是大哥不想让你也牵扯进来……”

汪中源打断汪中通的话,故作轻松道:

“大哥说什么呢!什么牵扯进来,你我是亲兄弟,四妹是咱们的嫡亲妹子,这些都是血脉相连的牵扯!大哥就是离得我再远,你我的牵扯也是一出生便注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