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移向汪中通,却是丝毫不理会汪海的阴沉脸色继续说着:

“大人是京中贵人,见多识广,这些舞姬美乐大概也入不得大人的眼,今日能见到大人,并陪大人一种游船赏玩,中通很是高兴,也无其他贵重之物可献,唯有一坛在中通及冠时,叔祖父送给中通的西域葡萄酒可敬大人一杯!“

汪中通小厮很快端上来四个夜光杯,与一坛葡萄酒。

汪海执起倒了半杯葡萄酒的夜光杯,他知道汪中通一直很珍惜这坛西域美酒,不仅仅因为是汪京玉送来的及冠礼,更是因为汪中能曾经对汪淑惠说过——小惠,这坛葡萄酒大哥给你留着,留到你出嫁的那一日。

盯着夜光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色,汪海默默叹了口气,一个仰头,将手中夜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因喝得过急,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汪中通看向汪海:“父亲且慢些喝,美酒虽只有一坛,却也足够今夜我们父子三人陪大人过个口瘾了!”

汪中源早就垂涎汪中通这坛及冠礼了,可惜先前任他再怎么说,汪中通就像一只木驴,怎么也不肯取出这西域美酒来共享,也不知今夜是怎么了,他这个大哥竟是舍得拿出来了。

不管如何,先喝了再说!

想罢,汪中源也一个仰头,将夜光杯中的葡萄酒喝了个尽,还啧啧有声道:

“真是痛快!我及冠时,叔祖父就没有送我这么一坛西域葡萄酒,要是也有,那该有多好!”

汪中通笑道:“叔祖父虽没有再送这难得的西域美酒给你,可也是送了一个承诺给你的,许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便与叔祖父说,叔祖父必定会尽力全了你的心愿,这个及冠礼,不是要比我好更多么?”

汪海突然急了:“通儿!”

汪中通不缓不慢地说完,转眸看向汪海:

“父亲,怎么了?莫非是儿记错了,叔祖父不曾这般说过?”

汪海瞪眼:“你……”

汪中源不知汪中通与汪海父子间的暗涌,只觉得汪海又给汪中通脸色看,还恶里恶气地瞪眼,他不禁急忙开口,替汪中通证实:

“父亲!大哥说得没错啊!叔祖父在我及冠时,确实是许给我这样一个承诺的!”

提到这个,汪中源便不服气,虽说这承诺是叔祖父许给他的,但父亲说了,不许他随便乱用掉,往后南黎汪府有了难处,方可用到。

他就不明白了,他们南黎汪府好好的,几乎是在南黎府横着走了,哪里会有什么难处?

可偏偏连他的祖母也这般说了,他要敢不听,祖母肯定能断了他的手脚,连眼都不带眨的!

想到汪大夫人的狠劲,汪中源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冲汪中通嘟囔道:

“还不如一坛西域葡萄酒呢……”

汪海猛咳一声,狠狠的瞪眼也从汪中通脸上移到不成器,气得他快吐血的汪中源脸上。

汪中源初次被汪海这样毫无掩饰地狠瞪,汪海那似是要拆了他骨头的眼神吓得下面的话自动给断了,悻悻地垂下脑袋去,半晌不敢抬头。

汪中通也被汪海暗下狠狠瞪了一眼以示警告后,同样将这个话题打住,反正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罗恭却是不由再看了汪中通第三眼。

他想着汪中通这样不管不顾地帮他,且帮得这样明显,以西域葡萄酒引出汪京玉在汪中源及冠时,对汪中源许下的承诺来警示他,他不信汪中通会没有所图。

汪中通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既拿捏住了汪中通的脾性,从汪中通见到葡萄酒时那如虎扑般的眼神,他便知道汪中源平日里定然是肖想汪中通手中的葡萄酒多时。

而汪中通既然能将葡萄酒藏了三年,自已不喝,亲兄弟也不给喝的情况下,那这坛葡萄酒必定是留在什么日子里才喝的。

汪中源心无城府,说话亦是口无遮拦,这一路陪同可见一斑。

汪中通是料准了一搬出葡萄美酒来,汪中源必然会抱怨。

汪中源一抱怨,汪中通便能自然而然地说出汪京玉对汪中源及冠时所许下的承诺。

这个承诺可大可小,但即是汪京玉亲口给汪中源的承诺,那么当南黎汪府有所求时,汪京玉必定会全力以赴。

即使不能挽回整个南黎汪府,但在某种程度上护着南黎汪府,并对锦衣卫施压,对皇帝讨恩典,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来,南黎汪府真是逃不过败落的一劫了。

与铜钱知县案扯上干系,谋杀朝庭命官,倘若没有更深一层的内幕,那罪也是不轻的。

倘若这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内幕,那即是南黎汪府有除了殷国公府以外的靠山,那靠山临了为了自保,必然也只会舍弃南黎汪府。

而这更深一层的内幕,倘若真有,那必定是巨大利益。

能当南黎汪府靠山的人,必定手中早已有权。

南黎汪府除了有一房是殷国公国的亲族之外,毫无权势,仅有财。

那么南黎汪府谋权尚早,应当是谋势,而势无非是回到楚京这个政权中心,方能慢慢稳住势力,扩充势力,最终谋权。

权,无非入仕。

南黎汪府到了汪中通、汪中源这一代,仅有这两个嫡子,就不知道南黎汪府主要培养的是哪一个了。

倘若由他来想,定然是汪中通这个难得通透的人。

汪京玉贵为殷国公,见过的世面广,许多事情早已看得透,其城府亦不浅,也是汪家人中难得的精明,定然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正确判断来。

可汪海却是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放着汪中通这样好好的嫡长子不疼惜,反而对汪中源这样的浪荡子疼爱有加,意欲栽培,这样的糊涂眼注定成就不了大事。

仅在南黎府做一名成功商人倒还可,倘若真到了楚京,大概只会给汪京玉拖后腿。

至于汪中源,便不必说了,真正是个败絮其中的风流少爷。

罗恭将手中殷红的葡萄酒饮尽,一旁的小厮很快给他添上,他端起半满的夜光杯对汪中通道:

“大少爷的美意,本座领了。”

领了,自然也不会白领。

他会回报,回报汪中通真正所在乎的。

汪中通听出罗恭话中真正暗藏的应承。

他很高兴,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眼垂下去,隐隐有水光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