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方大春边走边问道。

“在下是南京人氏。”小龚爷笑道。

方大春接着问道:“龚公子家中是做茶叶生意的?”

“不是。”

“那龚公子怎么会来我们茶园买茶?”方大春对他的来意感到奇怪,来茶园来买茶的,都是茶商,一次要买上百斤的茶。

“这次来宣城访友,在啜茗茶居品尝到了敬亭绿雪,当真是回味爽口,香郁甘甜。在下有意买些回去,可是茶居不卖茶叶,而宣城的几家茶店里,皆无上佳的敬亭绿雪。在下再三向啜茗茶居的掌柜打听,得知他们是从贵茶园买到敬亭绿雪,是以在下携拙荆来贵茶园,还望方庄头不要什袭珍藏,拿些好茶来,卖点给在下,别让在下到了宝山,却空手而归。”小龚爷半真半假地笑道。

“龚公子说笑了,茶可独酌,但更宜共饮,若本园有公子喜好之茶,老夫绝不会什袭珍藏的。”方大春朗笑几声,“三位请进。”

走进品茗室,就看到正中的墙上,悬挂一幅茶圣陆羽品茗图。陆羽坐在松下的石桌旁,一支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茶杯,双眼微眯看向远方,神态惬意。

分主宾坐下,方大春吩咐下人送来了茶叶。

既然小龚爷打着来买茶的幌子,在品茶之前,当然要先赏茶。

方大春拿茶匙从四个茶罐,都舀出来一匙茶叶,放在四个白瓷盘内。茶叶的品质,受各方面的影响,同一棵茶树,也会出现优茶和劣茶。茶园里出产的,不全是上好的茶叶。方大春拿四种茶来让小龚爷赏,是存了试探之意。

这四种茶叶,在安意看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芽叶齐全,色泽翠绿。不过小龚爷却能区分,其中的细微差别.

看过叶片的色泽、条索、嫩度、外形的完整以及茶叶的净度后,小龚爷抓了几片在手中,稍用力将条索折断,用手指搓捻。

四种茶叶看过,搓捻过,小龚爷一一指出,“这是平地茶,这是秋茶,这是春茶,这是向阳绿茶。”

方大春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公子想用泡哪罐茶?”

“茶叶以高山春茶为佳,就请方庄头泡这罐春茶。”小龚爷笑道。

方大春笑道:“如公子所愿。”

下人送来开水和白瓷茶具。

方大春净了手,亲自泡茶,特别说明,“这是山中的山泉水。”

“泡茶的水,以山泉水为上。”小龚爷笑道。

方大春动作熟练的泡好茶,将茶杯一一端送至三人面前,行伸掌礼。

三人含笑点头表示谢意。

饮茶注重的就是个品字,一杯茶分三口喝,一口试茶温,二口品茶香,三口才是饮茶。小龚爷选中的春茶,没有选错,汤色清澈,滋味鲜浓,叶底嫩绿,肥壮成朵。

优质的绿茶,可三泡。方大春是泡茶的老手,第二泡的浓度与第一泡的相近,当然鲜味和甜味要稍逊一筹,不过依旧甘甜回味。第三泡,茶水淡若清风,需静心体会,方能品出其中滋味。

“一茶三泡味意浓,两腋清风几欲仙。”小龚爷感叹道。

方大春笑赞道:“龚公子会赏茶,会品茶,果然是茶道高手。”

“不敢当,在下只是好茶而已,方庄头才是个中翘楚。”小龚爷回赞道。

“酒好能引八方客,茶香可会千里友。”方大春笑,“今日能与龚公子共饮好茶,是老夫之幸也。”

小龚爷看着安意,一语双关地笑问道:“娘子,怎么样?”

“高山出名茶,名茶在敬亭。多谢方庄头款待,我们才能品尝到如此好茶。”安意以为方大春是大庄头,凡事不会亲历亲为,没有想到他不但亲自验茶,还亲手泡茶待客,那怕这个客人,只是一个身穿布衣的穷书生,也没有丝毫怠慢。

“龚家娘子客气了。”方大春笑道。

安意眸光一转,笑道:“相公,不如买几罐好茶回去,可自饮,亦可馈赠亲友。”

“娘子所言有理。方庄头,不知这茶怎么卖?”小龚爷笑问道。

客人要买茶,方大春从和善热情的庄头,化身为精明干练的商人,先说制作茶叶的辛苦和不易,再恭维小龚爷不辞辛苦,寻访好茶,品味高雅,最后道:“龚公子,好茶不易得,可遇不可求啊。寻味君子知味来。”

小龚爷贵为亲王,要喝什么好茶没有?不过既然是打着买茶的幌子来的,总不能到最后露馅,笑道:“伴香雅士携香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小龚爷和安意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六罐茶叶。

方大春送三人出门,走到茶场门口,见一个十五六的少女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道:“爹,爹……”

“五儿,别急,出什么事?慢慢说。”方大春扶住少女道。

方五儿咽了咽口水,道:“表嫂难产了,生了都一个时辰了,还是生不出来,大成嫂被人请走了,娘怕阿鲁婆接不下孩子,让你赶紧叫大哥骑马,到城里想法子请个大夫回来。”

“去城里请大夫,来回要一个时辰,生孩子那里等得了这么长时间,去请吴郎中。”

方五儿急得直跺脚道:“吴郎中喝醉了酒,怎么叫都叫不醒。”

“哎呀。”方大春也急了,扬声喊道:“有林啊,有林。”

方有林应声跑了出来,“爹,什么事?”

“承哥媳妇难产了,你赶紧骑马去城里,请个大夫回来。”方大春道。

方有林一听是这事,赶紧往马棚里跑。

方大春拱手道:“龚公子,王二弟,不好意思,家中有急事,恕老夫不远送了。”

“方庄头,请自便。”小龚爷拱手回礼道。

方有林骑上马,朝城里飞奔而去。

方大春和方五儿脚步匆匆地往家走。

旁边一个妇人摇头轻叹,道:“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城里的郎中,那肯来给妇人接生,去城里跑一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安意微皱了下眉,沉吟片刻,扬声喊道:“方庄头,请留步。”

方大春停步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学过医,也许能帮得上忙。”安意动了恻隐之心。

方大春想了想,道:“有劳龚家娘子。”

安意和小龚爷、孙二哥随方大春一起去看产妇。

走进那间收拾的十分干净的农家小院,就看到一个男子趴在木窗上,着急问道:“姑姑,娘子她怎么样了?怎么没声音了?娘子,你怎么样了?娘子,娘子。”

“承哥。”方大春喊道。

那男子回头,“姑父。”

“承哥,你别急,有林已经去城里请郎中了,侄儿媳妇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定会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的。”方大春安抚他道。

方五儿领着安意去敲门,“娘,这位龚家娘子会医,也帮人接过生,你开门让她进去看看表嫂吧。”

“吱”的一声,门打开些许,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探头出来,打量了一下安意,“龚家娘子是吧,进来吧。”

安意进了屋,门再次关上。

“啊啊啊”里屋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那个妇人撩开门帘,安意跟了进去,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婆子站在床边,在揉产妇的肚子,她一用力,产妇就发出惨叫声。

安意皱眉,出言阻止她,“别揉了。”

那婆子停手,扭头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郎中。”安意走到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妇,虽然因为疼痛,她的脸有点扭曲变形,但安意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正是随戏子私奔的訾薇。

訾薇跟沈承私奔后,没有回沈承的老家庐州,跑到敬亭山来投奔嫁到这里的姑母,也就是方大春的妻子方沈氏。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訾薇哭着哀求道。

安意一边给她诊脉,一边安慰她道:“别哭,没事的,我会帮你,你一定可以顺利分娩。现在你放松,别紧张,吸口气。”

訾薇依言吸了口气。

“呼气,吸气,对,就这样,呼气,吸气,放紧,不要紧张,阵痛来了,你就这样呼吸。”在安意的帮助下,訾薇调整的呼吸,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害怕、紧张和担忧了。

“那有女的郎中,还是接生婆。”那婆子轻蔑地撇撇嘴,“年纪轻轻的,你接过生吗?我可告诉你,这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人命关天。”

“我是京城来的,有御医院签发的郎中证书。”安意扭头问领她进来的妇人,“有干净的水洗手吗?”

“有有有。”那妇人指着旁边架子上的木盆,“那水是干净的。”

安意洗了手,掀开被子去检查訾薇宫开的情况,宫开三指,这就表明,接生婆先前是在胡说八道,说什么难产,根本就是在吓唬产妇和家属,这个时候不安抚产妇,反倒夸大其词,害得产妇紧张,就是不对的作法,还不管宫开的情况就乱揉肚子,难怪古代生孩子的死亡率那么高。

“訾薇,你的胎位很正,婴孩也不是很大,等阵痛来了,你就按我教你的法子呼吸,在我让你用力的时候,你就用力,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安意给訾薇擦去额头上的汗,柔声安抚她道。

“啊。”又一波阵痛来袭,訾薇对安意唤出了她的名字的事,忽略掉了。

如果把疼痛分为十级,生孩子就是第十级,是人类能忍受痛的最大极限。虽然安意的帮助能稳定訾薇的情绪,但无法让她的痛楚减轻,凄厉的叫声,不时响起。

在外等候的沈承听到妻子的喊声,脸色发白,手心全是汗,紧张兮兮地不停地抠窗框,结实的原木窗框已被他抠出一个洞来。

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听人家生孩子的小龚爷,也被这一声声凄厉的喊声,吓得胆颤心惊,生孩子这么痛?需要生这么久?

方大春和王二哥已经历过多次,比两人要淡定的多,坐在小木凳上。方五儿在厨房里烧着开水,隔一会就出来问一声,生了吗?

半个时辰后,訾薇阵痛加剧。

安意掀开被子看了看,行了,宫口全开。

“麻烦你过来,帮着推拿肚子。”安意唤那个站在一旁的婆子,“你不要用蛮力去按肚子,一不小心,会引起大出血的,要从上往下推,从两边往中间推,你看着我怎么做,你照着做。”

“哦哦哦。”那婆子听到安意是从京城来的,就老实了。

“麻烦你过来,按住这里。”安意把那妇人也叫了过来帮忙,“訾薇,吸气,呼气,用力,对,没错,就是这用力,孩子要出来了,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发了。”

訾薇在安意的指挥下,用劲全力往下挤孩子。

婆子推,妇人按,安意顺利地将孩子给接了出来。

等安意剪断脐带,那个婆子把孩子抱了过去,提起他的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哇的哭了出来,伸出手指,掏了掏孩子的嘴。

“是个小子。”妇人看到孩子带把,笑得合不拢嘴。

那婆子用棉布把孩子一裹,放在准备好的喜秤上称重,“五斤二两。”

里面收拾干净后,那妇人打开门报喜。沈承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子,从妇人身边跑了过去,直奔里屋看訾薇去了。

安意笑了笑,走了出去。

“娘子。”小龚爷上前扶住她。

“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受寒生病了?”安意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小龚爷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没有生病。”

安意见他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他的双手为什么冰凉了,笑着安抚他道:“产妇的年纪太小,骨盆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比较狭小,婴孩又怀得比较大,分娩时间才要这么久,才会痛得这么厉害。年纪大些,生孩子会容易的多。”

小龚爷听安意这么说,稍感放心,“那就好。”

“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安意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王二哥跟方大春道了喜,领着小龚爷和安意回家,折腾了这么已到晌午了。

安意有言在先,王二嫂没有煮荤菜,桌上摆着四个素菜和一碗咸萝卜汤。小龚爷看着素炒苦瓜、素炒豆芽、素炒茭白和素炒白菜,表情有些微妙。

安意抿唇忍笑,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道:“相公,吃饭了。”

小龚爷看着安意带笑的双眸,勾了勾唇角,道:“吃饭吧。”

吃过午饭,安意漱了口,上床午睡。

小龚爷也跟着上了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安意动了动,找了个舒服地姿势,问道:“你知道那个产妇是谁吗?”

小龚爷听话知意,“她是我们认识的人。是谁?”

“訾薇。”

小龚爷对訾薇没有一点印象,“我不认识这个人。”

“就是被皇上下了大狱,后又外放的原文华阁訾大学士的女儿。”

小龚爷经安意提醒,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跟戏子私奔的官家千金。”

“对,就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还恰巧赶上她生孩子。”

“她认出你来了吗?”

“没有。”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就睡觉了。

睡了有半个时辰,起来后,洗了脸,两人又重新妆扮好,才开门出去。

家中有客人在,王二嫂没有走远,坐在院外的大树下,边纳鞋底,边跟几个同样手里忙着活计的村妇闲聊。她们聊的声音不算小,安意不用走过去,也能听到,就和小龚爷坐在院子里,听她们说话。

村妇们聊的都是村子里的人和事,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也是话题。听了一会,王穗娘回来了,背着个竹篓,看到小龚爷和安意,腼腆地笑了笑,低着头进了灶房。

晚上多了道凉拌马齿苋,安意知是王穗娘特意上山采来的,笑道:“谢谢穗娘。”

王穗娘小声道:“不用谢。”

次日,小龚爷和安意吃过早饭,正准备到村子附近走走看看,方五儿跑来了,“龚家娘子,我家表嫂想当面谢谢你,请你跟我过去一趟吧。”

安意眸光微闪,和小龚爷对视一眼,隐约觉得訾薇认出她来了,婉拒道:“些许小事,不必言谢。她在坐月子,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龚家娘子,你救了我家表嫂母子俩的命,这可不是小事。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要是嫌路远,不想走,我背你过去好了。”方五儿执意要请安意走这一趟。

安意哑然失笑,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你背,我跟你过去就是了。”

两人随方五儿去了沈家,沈承去河边洗尿布了,不在家中。月子房,外男不准进,小龚爷被迫留在了屋外。安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要他不必担心。

安意进了房,沈承的姑母方沈氏,把哄睡的孩子放在摇篮里,向她客气地道了谢,就出去了。

訾薇找了借口,把方五儿也打发了出去,目光一转,看着安意,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夫家姓龚,你可称呼我龚家娘子。”安意淡笑道。

“我不认识姓龚的人,我也不认识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这里除了我相公,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訾薇从被子掏出一把剪刀,双手紧握,用剪刀尖对着安意,“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安意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确喊了訾薇的名字,道:“我是安意。”

“安意?”訾薇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安意,“你不是安意,我认识的安意不是长这个样子,你休想假冒她来骗我。”

“我是安意,我怕人认出来,改了妆容。”安意向走了两步。

訾薇凝眸细看,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是安意,防备之意稍减,放下剪刀,问道:“你为什么怕人认出来?你也跟人私奔?”

安意挑挑眉,不用这样推己及人吧,“我和相公不想让人跟着。”

“为什么不想让人跟着?你怎么会来这里?”訾薇对安意的疑惑未解,追问道。

“我路过此地。”安意无视訾薇的第一个问题,她不想让人跟着的愿意,没必要告诉外人。

“打算去哪里?”訾薇问道。

安意微皱了下眉,道:“去南京。”

“不回京城了?”

“年底回京城过年。”安意对訾薇不停的追问有些不悦,脸色微沉。

“你是什么时候出京的?”訾薇继续问道。

“四月底出京的。”安意淡淡地道。

訾薇目光闪烁不定,问道:“绮年她们过得可好?”

“绮年和我大哥定亲了,梁筱阅和闵国公世子定亲了,庄蔓如死了。”安意简单地道。

“蔓如怎么死的?出了什么事?”訾薇和三人的感情不错。

“卿奚溺水身亡,庄蔓如殉情自杀,两人合葬在一起。”

訾薇叹了口气,道:“她也算求仁得仁。”

安意不置一词。

訾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低头沉默一会,抬头看着安意,“你……你知道我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安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你私奔之后,你爹被皇上以藐视皇族的罪名,下了大狱,你娘和你两个弟弟被囚禁在学士府。”见訾薇面露哀色,想到她刚生完孩子,不忍心继续刺激她,话锋一转,“你不用担心,你爹已经没事了,外放去道州县当县令,你娘和两个弟弟跟着一起去了。”

訾薇双手掩面,抽了抽鼻子,等情绪稳定后,抬起头,看着安意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知道他们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安意看她眼眶泛红,眸光流转,问道:“如果他们不安好呢?”

訾薇又一次沉默,半晌道:“我会内疚,但是我不后悔。就算有机会,让我再次选择,我仍然会选择跟沈哥私奔。我不想做什么官家千金,也不想嫁到官宦人家,守那些我不想守的规矩,学那些我怎么也学不会的琴棋书画,更不愿意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强颜欢笑的帮相公纳妾。我只想过我爹还没当官前的那种生活,夫妻俩相守度日,虽然清贫,但是温暖。安意,你和我一样出身农家,看你现在的打扮,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对吗?”

“是的,我也喜欢过以前那种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安意承认她和訾薇的相法是一样的。

訾薇扬唇浅笑,道:“我娘常说,知足常乐,粗茶淡饭保平安。我不需要锦衣华服,也不需要奴婢伺候。我在山坡开了块菜地,种了好多的菜,还养了一群鸡。虽然辛苦,却很快乐。每天忙完农活,我就和相公坐在瓜藤架下,一人捧一杯茶,嗑着瓜子闲话家常。感觉很舒服,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安意笑而不语,听訾薇这些话,就知道訾夫人如今是悔教夫婿觅封候,她的言行和悲伤影响到了訾薇,促使訾薇不顾一切的跟人私奔,去追求以前那种朴实平淡的生活。

“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我过两天就走。”

“这里民风淳朴,你若是愿意和你相公在此落户,我可以请姑父帮你的忙。我姑父是这里的庄头。”

“谢谢你的好意,这里虽然很好,但是我更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安意很挂念百草园,她和卢郎中都不在村里,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荒废?又或者被人挪做他用了。

“想回去就回去,哦,我忘了你已成亲,要嫁夫随夫。”訾薇拉了拉被子,“你相公不愿意过这种生活吧?要找一个和自己想法相同,愿意陪你过这种春耕秋收,辛勤劳作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幸运找到了沈哥。”

安意看着訾薇脸上幸福的微笑,勾了勾唇角,无意与她继续这个话题,看着摇篮的安睡的婴儿,问道:“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了,是沈哥取的,叫漠儿,沈漠。”訾薇慈爱地看着儿子,笑得心满意足。

“沉默的默?”

“是沙漠的漠,有淡泊、恬淡,不追求名利的意思。庄子的《知北游》里有一句,澹而……澹而什么来着?”訾薇粗通文墨,读得书不多,这句话是听沈承说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闲乎。”安意因逍遥门的名字出自庄子的《逍遥游》,特意找了《庄子》看,记住了这句话。

“对对,就是这句话,还有一句,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这个名字取得好吧?”

“取得好。”安意浅笑道。

訾薇还在月子里,身子虚,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困乏,掩嘴打了个呵欠,问道:“你走时,能再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吗?”

“如果有时间,我会再过来。”安意起身离开,走到屋外,见小龚爷坐在竹椅上,仰面看天,“相公。”

“娘子。”小龚爷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看着安意,扬唇一笑。

“在看什么?”安意问道。

小龚爷牵起她的手,笑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已坐看了云起,我们就去行至水穷处吧。”安意笑道。

“好。”两人携手出门,回到王家,从草棚里牵出驴马,和王二嫂打了声招呼,前往宛溪游玩。

“吾怜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谢新安水,千寻见底清。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却笑严湍上,于今独擅名。”这是李白站在宛溪馆内,看到宛溪美妙风光的感叹。

逆流而上,去寻找源头,清泉在山间流淌,倒映着两岸的茂林修竹,四周是绵绵不绝的山峦,秋风袭来,草木清香,天地间充溢着浓浓的秋意。

一路行去,会遇到临溪而居的村民们,来溪边洗衣,提水。还有顽皮的孩童,挽高裤子,拿着自己做的简陋渔网,在溪里捞鱼。越往上走,人烟渐渐稀少,草木丛生,不时有兔子、山鸡等小动物跑过。

“娘子,好多猎物啊。”小龚爷手痒地道。

安意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们要进寺烧香拜佛,不能杀生。杀生罪大,一日无常,即堕地狱。”

小龚爷认真地看着安意,问道:“如果我杀生,下了地狱,娘子可愿陪我?”

安意一怔,与他对视,“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你上天堂,我就随你到天堂,你去地狱,我就陪你到地狱。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随。”

“我亦如此。”小龚爷双手搭在安意的肩膀上,“娘子,你要做农妇,我就是农夫,你要当渔婆,我就是渔翁。我愿意陪你过春耕秋收,辛勤劳作的生活。”

安意听这话,知小龚爷听到了,她和訾薇的谈话,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相公,谢谢你。”

“傻娘子,跟自己的男人,说什么谢谢。”小龚爷搂紧她,“娘子,零陵做我的封地,你觉得如何?”

有了封地的亲王,无诏是不能回京的,小龚爷虽一直表示不愿当储君,但旁人以为他故作姿态罢了。自请封地,就等于自断登基的可能。

以皇上对小龚爷的宠爱,他要什么富裕的地方做封地,皇上都会答应,南京是六朝古都,要比零陵富饶,可是小龚爷舍他的家乡六合县,取零陵做封地,这都是为了她。

安意感动不已,在他怀里点头,道:“好。”

两人在村里住了三日,斋戒了三日后,如约前往广教寺。

途经山脚下的茶棚,和店家夫妻打了声招呼。在半道上,两人卸下了妆容。

广教寺的香火旺盛,前往寺庙的山路宽敞平整,不是初一十五,进寺烧香拜佛的信徒不多,两人骑着驴子和马,畅通无阻。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两人听此曲,触动心弦,不约而同地勒停了驴子和马,静静地聆听。唱曲的人,渐渐远去,余音袅袅,令人回味。两人相视一笑,这种不慕名利,安贫乐道,闲适逍遥的山林生活,才适合他们。

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路,到达了广教寺,寺门口有两棵枝叶如冠的大树,透过树叶,看到了黄墙青瓦的寺庙。两人下了驴子和马,安意看到树干上悬挂一偈牌,上写着:“绿竹黄花即佛性,炎日皓月照禅心。”

时近正午,众僧和香客们去斋堂吃斋饭,来迎殿内杳无一人,寂然如灭,阿弥陀佛站在莲台上,一手下垂,一手托着莲花,神态安详,双目远眺,静观大千。

数根清香缈缈自燃,几排蒲团静例成行。在这肃穆的气氛下,安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小龚爷微微浅笑,跪在了她的身旁。

安意诚心诚意地给佛祖,磕了三个头,小龚爷也跟她磕了三个头。不求荣华富贵,不求权势名利,只求夫妻携手一生,平安喜乐。

小龚爷扶安意起来,正要领她进去找方丈大师,就听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阿弥陀佛……”

“七哥!”伴随呼喊声,一道紫色的身影扑向小龚爷。

小龚爷身形一闪,避开了,抬眸看去,惊愕地问道:“程皊,你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安意也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柯映兰,同感惊愕,红菱居然没能把她送回六合县,还让她追到这里来了。

“七哥,我在这里等了你四天了。”程皊嘟嘴抱怨,吃了四天的素斋,吃得她嘴巴淡而无味,若不是为了小龚爷,她才不会受这种委屈呢。

“七哥,七嫂。”于刚跟在柯映兰的后面,苦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安意淡淡地笑了笑。

小龚爷不理会程皊和柯映兰,走到德建大师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师有礼。”

德建大师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方丈师伯现在禅室,两位请随贫僧前去。”

“相公,你去拜会方丈大师吧,我和程姑娘、柯姑娘她们聊一聊。”安意无法理解这两位姑娘,她们有什么必要追到这里来?小龚爷对她们的态度,已经表明对她们没有情意,她们为什么还不死心?安意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们,如此的执着?

“跟她们没什么好聊的。”小龚爷牵起安意的手,无视那两个盯着他的脸,发花痴的女人。

“就是,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和你有什么好聊的,我是来找七哥的。”程皊对安意翻了个白眼,对着小龚爷,笑靥如花,“七哥,敬亭山是揽胜之地,你陪……”

小龚爷冷冷地道:“程皊,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是因为和你大哥交好,才把你当成妹妹般照顾,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以前我容忍你的种种无礼举动,也都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继续的纠缠不休,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也会影响到金刀寨的声誉。”

“我没有自以为是,七哥,你不要否认,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缠着你,你才对我说这么绝情的话,想让我死心。”程皊向前走了两步,痴痴地看着小龚爷,“七哥,你放心,我不会跟她争的,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为了你,我愿意委屈我自己,我愿意做二房,向她低头。”

安意被程皊的话给逗笑,这位姑娘脑子异于常人,居然可以把别人的话歪曲的这么厉害,斜眼看着小龚爷,既然他要亲自解决惹回来的风流债,她就在一旁当个安静的小媳妇。

“程皊,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也用不着委屈你自己,我没想过要纳二房,今生来世有娘子足以。”小龚爷搂住安意的肩,不但坚定的表明态度,还趁机预定了安意的来世。

程皊又向前走了一步,“七哥……”

“程皊,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再装糊涂,在这里胡搅蛮缠。”小龚爷打断程皊的话,冷冷地指出事实。

程皊还要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柯映兰开口道:“程姐姐,别强求了。大师说,各有因缘莫羡人。七哥他不是我们因缘,强求亦强求不来,还是放手吧,做兄妹也挺好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个须眉皆白的老法师从后面走了出来,“恭喜柯施主得此领悟,我佛慈悲,惠及众生。”

这位老法师正是广孝寺的方丈净祥法师,他从于刚口中得知两女是因何而来,一直在开解点化她们,希望她们能放弃对小龚爷的执念,得到自在。

相互见礼后,净祥法师请众人到禅室坐下,小沙弥送来的茶水和斋饭。

吃过斋饭,喝过茶水,净祥法师开始讲禅。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长篇大论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放下情执,方得自在。

程皊和柯映兰皆道:“信女受教,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净祥大师十分欣慰,含笑颔首。

小龚爷神情淡然,看向两女的目光里,仍然带着一丝戒备。

安意唇边噙着一抹礼貌地浅笑,眸色清冷,若是能这么快放下的,就不会被称为执念了。

最开心的人应该是于刚,大嘴咧开,笑得露出了后槽牙,深情地注视着程皊,只要程皊放下对小龚爷的执念,那他就有机会了。

小龚爷和德建法师有比武之约,不能趁天没黑离寺下山,得留宿寺中。

佛门圣地,小龚爷和安意虽是夫妻,也不能同住一间禅房,这让小龚爷非常的不放心,拉着安意的手,“娘子,晚上要是程皊和柯映兰找借口,叫你出门,你可千万不要跟她们出去。”

“放心吧,不管她们找什么借口,我都不会跟她们出去的。”安意根本不相信她们俩,这么快就能放下执念。尤其是柯映兰,她为了来找小龚爷,想法设法,用药迷昏了红菱和陈玖,乔装打扮才来到广教寺,她绝不可能这么快放下。

到了晚上,安意坐在禅房里翻看经书,等到亥时初刻,也不见程皊和柯映兰前来,凝神细听,隔壁禅房的呼吸平缓。

柯映兰已经睡着了?

安意托腮暗忖,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们真得放下了?净祥大师的佛经禅理这么厉害?阿弥陀佛,如果这是真的,那真是佛法无边,解救众生。

程皊和柯映兰不来,安意也不等了,灭了灯火,上床打坐,还是有点担心那两人在玩花样,趁她睡觉时做坏事,还是保持警觉的好。

安意刚上床,就听到有人敲窗户,冷笑两声,就知道这两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那个妖孽……

“娘子。”屋外的人小声喊道。

是相公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

安意朝窗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不会是那两个女人假扮小龚爷的声音,哄她过去,然后趁机用药迷晕她?

“娘子。”屋外的人又敲了敲窗户。

安意拿帕子掩住口鼻,走过去,单手打开窗,映入眼帘的是小龚爷那张绝美的脸,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惊讶地问道:“相公,你怎么来了?”

“娘子,先让我进去。”小龚爷小声道。

安意向旁边退开,小龚爷从窗口跳了进来,转身关上窗,长臂一伸,将安意搂入怀中,可怜兮兮地道:“娘子,没有你在身旁,我睡不着觉。”

安意轻笑出声,“那你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早些起来就可以了。”

小龚爷抱起安意,促狭地问道:“娘子,我不在你身旁,你也睡不着觉,对不对?”

安意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撇嘴道:“不对,我已经睡着了,是被你吵醒的。”

“娘子撒谎,你的眼眸清亮,没有一丝睡意。”小龚爷拆穿她的谎言。

安意笑,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唇,道:“是啊,没有你在我身旁,我睡不着。”

小龚爷满意地笑了,抱着她上了床,亲吻了一番,相拥而眠。身处寺庙,还是比较收敛的。

次日,天还没亮,寺中的悠扬的晨钟,吵醒了沉睡的小龚爷和安意。安意推推身边的男人,打着呵欠道:“相公,快起来。”

“还早呢,再睡会。”小龚爷纹丝不动,含糊不清地道。

“什么还早呢?不早了,都敲了晨钟,师父们已经起来做早课了,你赶紧过去,别被人发现了。”安意着急地道。

“发现就发现,我和我娘子睡觉,又不是跟别的女人睡觉。”小龚爷把头埋在安意的怀里,感受那里的柔软,嗅吸她身上幽香。

安意推开他,坐了起来,道:“好了,别闹了,快起来吧。一会你还要跟德建大师切磋呢。”

小龚爷睁开右眼看着安意,“娘子,为夫的武功很好,不会输给他的。”

“我知道你武功好,快起来吧。”安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龚爷得了早上的亲吻,这才睁开双眼,起床离开。

安意看着小龚爷从窗口跳出去,施展轻功跃上屋顶,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中,关上窗户,挽好头发,提着小木桶,拿着竹杯等洗漱用具,去禅院左侧的水井,汲水洗漱。

安意洗漱回来,在路上遇到了提着小木桶,拿着洗漱用具的程皊。程皊目光怨恨地瞪了安意一眼,与她擦肩而过。

安意挑眉,若已放下,何来怨恨?

安意回到房,没过多久,小沙弥就过来请她去斋堂用斋饭。路过柯映兰住的禅房,发现房门紧闭,“小师父,不用叫柯施主去用斋饭吗?”

“阿弥陀佛,柯施主说她不饿,不用斋饭。”小沙弥双手合十道。

“假惺惺。”程皊站在台阶上,冷声道。

安意没有理会她,跟在小沙弥后面,朝院外走去。

离斋堂还有一段路,安意就看到一袭蓝衣布袍的小龚爷,站在穿着一群灰衣僧人中,如同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不止他那张脸,还翩翩风的度,出众气质。这样一个集天下灵气于一身的男人,也难怪让无数女子竞折腰。

“娘子。”小龚爷看到安意,笑着迎了过来。

走在安意后面的程皊,看到笑得如霁月初开,魅惑天成的小龚爷,呆愣住了,两眼发直地盯着他,脸上露出痴迷的笑;等她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小龚爷和安意并肩朝斋堂走去,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双目闪着妒忌的火焰,狠狠盯着安意,这个坏女人,夺走了属于她的幸福,陪伴在七哥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

“皊皊。”于刚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程皊斜了他一眼,冷着张脸,从他身边走过。

于刚早已习惯程皊对他不假颜色,笑容未变,狗腿十足地陪在她身边,“皊皊,我们什么时候回寨子?”

“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程皊呛声道。

“我们已经出来很多天了,再不回去,大哥会担心的。”于刚道。

程皊理也不理他,径直进了斋堂,走到安意的右手边坐下,“七嫂,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安意浅笑道:“不介意。”

小龚爷皱了下眉,却也不好赶程皊走,拉了拉安意的手臂,示意她坐过来些,离程皊远点。

安意到是一点不担心,程皊绝对不会当着小龚爷,对她不利的。

等僧人们念完经,僧值们开始分配饭食。

米饭一碗,斋菜三样,茄子、豆腐皮和青菜。

安意左手端碗,右手执筷,正要去夹豆腐皮,手肘被人撞了一下,筷子向上一挑,把一块豆腐皮挑到菜碟外面去了。

安意蹙眉看程皊,程皊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撞了安意的手肘,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娘子,怎么了?”小龚爷见安意的筷子停在碟子的上方,关心地问道。

“没事。”安意淡然一笑,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在碗里,低头扒饭。

程皊挑了挑眉,洋洋得意。

在吃饭的这段时间,程皊不停地用手肘去撞安意的手肘。不过,安意已有了防备,她的小动作,没能再次得逞。

吃完斋饭,僧值们过来收拾碗筷,收到安意面前,那僧人看到桌上的那块豆腐皮,双手合十,给安意见了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这盘中餐皆是上天所赐,当思一餐不易,一粒难得,不可以浪费。”

“大师,我家娘子不是要浪费,而这块豆腐皮掉到桌上了。”小龚爷抢行解释道。

“阿弥陀佛。”那僧人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拿起那块豆腐皮,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小龚爷和安意都没想到,那僧人会这么做,愣愣地看着他。

程皊斜眼看着安意,大声吟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那僧人含笑颔首,赞同的看了眼程皊,把碗筷收进了木盆里。

小龚爷警告地看了程皊一眼,牵起安意的手,“娘子,我们走。”

程皊见两人十指相扣,恨得咬紧了银牙,双眼冒火。

于刚等小龚爷和安意离开斋堂,起身道:“皊皊,七嫂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要念……”

“你现在是帮她,要跟我作对是不是啊?”程皊怒瞪着于刚。

“不不不是啊。”于刚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没有要跟你作对,我只是……皊皊,你不是和大师说,你已经放下了吗?怎么还还还对对七……”

在程皊杀人的目光注视下,于刚后面那半句不敢问出来了。

程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于刚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小龚爷和安意离开斋堂,往寺中的练武场走去,“娘子,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些许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安意勾唇笑了笑,只是笑不及眼底,既然程皊敢搞小动作害她,就要承受她报复回去的后果。

到了练武场,德建大师已等候多时。相互行了礼,两人选择兵器。小龚爷选了钝剑,德建大师选了长棍。两大高手过招,引来了全寺的僧人观摩,程皊、于刚和净祥大师以及寺里的几位长老也来了,唯有柯映兰仍不见行踪。

此时,安意也没空想柯映兰去那了,一颗心都放在要跟人比武的小龚爷身上。

“大师请。”小龚爷拱手行礼。

“施主请。”德建大师还了一礼。

德建大师双手握棍,使出一招“直捣黄龙”,戳向小龚爷的左胸。

小龚爷不慌不忙地向后退开两步,钝剑向上一挑,将伸过来的棍,挑歪了寸许。

德建长棍一横,扫向小龚爷的腰部。

小龚爷足尖在地上轻尖,飞掠而起,长剑刺出,剑身照映着阳光,光影闪动,令人眼花缭乱。

德建一边舞动着长棍,一边向后速退,双眼微眯,试图看清小龚爷的招式。

小龚爷身影快如鬼魅,一下窜到了德建的左后方,长剑刺向德建毫无遮挡的后背。德建听到剑啸声,低头弯腰,躲过他这一招,手中长棍使出金龙摆尾,扫向小龚爷的双足。

小龚爷左右脚互点,平空掠高数寸,长棍从他鞋底扫过。棍来剑挑,剑刺棍扫,短短时间,两人已经各使了近百招,仍没有分出胜负。

安意见小龚爷神情自若,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知他游刃有余,不再担心他会落败受伤。

另一边,程皊看着动作潇洒,意态超然的小龚爷,眸色迷离,春心荡漾,更加的认定只有他才配做她的男人。

德建叱喝一声,扑向前,挥棍打向小龚爷。

小龚爷朗声一笑,使出精妙绝伦的剑法,幻化出数道虚影。

德建不知长剑要攻向何方,往后退开,避开他凌厉的剑招。

“德建还不弃棍认输?”一个精壮的长老扬声道。

德建闻言,横棍自守。

小龚爷见状,收回长剑,向后退开数步,含笑而立。

德建放下长棍,行礼道:“贫僧输了。”

“大师承让了。”小龚爷客气地道。

来广教寺的事毕,小龚爷就打算离寺下山。程皊一听小龚爷要走,想起昨夜柯映兰跟她说,务必留下小龚爷,只有留下小龚爷,才有机会嫁给小龚爷,如果不把握好这最后的机会,她们就会永远失去小龚爷,忙使了个眼色给于刚。

于刚摇了摇头。

程皊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无声地道:“快去。”

于刚不敢违抗程皊,只得听从她的意思,去找小龚爷,“七哥,你先别走,大哥和肖三哥他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兄弟几个好多年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难得有这个好机会,你就多留几日吧。”

小龚爷到是很想和程皓他们聚一聚,但一想程皊和柯映兰,就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下次吧,我们兄弟几个,会有机会聚在一起喝酒的。”

“那好吧。”于刚心虚,不敢强求。

程皊暗骂于刚没用,决定亲自出马,走过去,问道:“七哥,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我大哥,好好照顾我的,现在我大哥没来,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向我大哥交待?”

小龚爷皱眉,冷淡地道:“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现在你已经长大,不需要我的照顾。”

“七哥不做言出必行的君子,是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吗?”程皊厉声问道。

小龚爷脸色微沉,正要说话,安意抓住了他的手臂,道:“相公,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急事赶着要做,就多留几日吧,这敬亭山的风景,我还没赏够呢。”

小龚爷蹙眉看着安意,不赞同她要留下来的这个决定。

“相公,我还想多玩几天。”安意娇声唤道。

她想知道程皊留下他们想要做什么,虽然这样有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有些麻烦不彻底解决,就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们。与其一次又一次的解决问题,还不如一次把问题解决掉。

“好吧,那我们就多留几天,等程大哥他们来。”小龚爷和安意继续留在广教寺,午后,又一次聆听净祥大师讲佛经禅理。

这一天,柯映兰都没走出房门,不知道躲在里面干什么?

夜半,小龚爷又偷溜进安意睡的禅房。

安意依偎在他怀里,问道:“你说柯映兰躲在房里干什么?”

“不知道,她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小龚爷冷淡地道。

“我是担心她又打什么坏主意。”安意蹙眉,脸上露出淡淡的担忧,她对柯映兰比对程皊更忌惮;程皊的情绪流于表面,听小龚爷说的往事,程皊的手段也比较直接;柯映兰却截然相反,她心机深,手段高明,能力强,仅凭一己之力,就将红菱和陈玖迷晕,成功逃脱。

“别担心,有为夫在,什么阴谋诡计,她都休想施展出来。”小龚爷安抚地拍了拍安意的背。

安意支起身体,对他眨了眨眼睛,问道:“她要是对你施展美人计呢?”

“她对我施展美人计不管用,我不会上当。”小龚爷笑,搂住安意的腰,一个翻身,使巧劲将她压在身下,亲了亲她的唇,“娘子要是对我施展美人计,我一准上当。”

安意眸光流转,促狭地笑道:“现在不是正有人在施展美人计,我…啊……好痒……”

小龚爷听她把他比喻成美人,又好笑又好恼,伸手去呵她的痒痒。

安意被他弄得全身酥麻,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想要躲开他的怪手,可是他的手如影随行,怎么也躲不开,“相公,不要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

安意挣扎之时,衣襟散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小龚爷眸色转深,勾唇邪邪一笑,贴上去吻在了她的脖颈处。

两人虽然笑闹,但还注意分寸,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大,可柯映兰是习武之人,又一直留意隔壁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撕扯着帕子,嘴里不停地骂道:“妖女,不要脸的妖女,在佛门清静地就这样的勾引男人。不要脸的妖女,不要脸,不要脸,贱人贱人……”

“嘶啦”柯映兰手中的帕子,终于被她撕成了两片。她将帕子丢在地上,不停地用脚去踩,“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女。”

这边柯映兰恨不得把安意当成帕子,给撕了,给踩了;那边安意和小龚爷嬉闹结束,躺下睡觉。

翌日,晨钟敲响,新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斋饭后,小龚爷和安意去寺中各处游玩。广教寺规模宏大,庙宇千音,看罢金鸡井、雪月轩、碧莲梵花亭、福地亭等处,去看双塔。

程皊全程面无表情,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面。陪在她身边的是一脸无奈的于刚,看着程皊这样紧跟小龚爷和安意不放,暗暗着急,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放下了?

双塔东西对立,共七层,呈四方形,塔檐有华拱出挑,墙面嵌着宝相花。拾级而上,到了东塔的二层,就看到了横嵌在在东面的内壁上,北宋文学家苏轼所书的正楷碑刻《观自在菩萨如意陀罗尼经》。

出了东塔,小龚爷和安意往西塔走去。

“这寺里不是亭子就是塔,大同小异,有什么好看的?”程皊不满地抱怨道。

小龚爷和安意听而未闻。

于刚忙笑道:“皊皊,那我陪你去寺外走走。”

程皊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继续跟在小龚爷和安意的后面,进了西塔。

于刚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微沉,踌躇片刻,仍然跟了进去。

在寺中游玩了一日,第二天清晨,安意出门洗漱,刚走下石阶,后面传来开门声,接着就听柯映兰喊道:“七嫂。”

安意转身,看到柯映兰身穿一袭素白绣紫色鸢尾花的宽袖衣裙,站在门口,强劲的山风吹得她衣袂翻飞,那弱不胜衣的娇怯模样,颇惹人怜爱。

安意不动声色地问道:“柯姑娘,有事吗?”

“七嫂,映兰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七嫂应允。”柯映兰莲步轻移,走到了石阶边,垂首道。

“你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我不会应允的。”安意拒绝的干脆利落。

“七嫂。”柯映兰走下石阶,跪在了安意面前,“映兰求你。”

安意向后退开两步,蹙眉看着她,“你起来说吧。”

“谢七嫂怜惜。”柯映兰缓缓地站了起来,“自映兰懂事后,就盼着能嫁给七哥为妻,就算七哥娶了七嫂,我还是不肯死心,纠缠了这么久,给七哥七嫂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七嫂原谅映兰的情难自禁,情非得己。如今映兰知错了,以后不会再做那些无谓的事。”

安意眸中闪过一抹嘲讽,既然不会再做无谓之事,那不情之请又算怎么一回事呢?这姑娘分明口是心非。

“映兰是第一次来敬亭山,却因对七哥的痴恋,心迷眼盲,对这些景色视而不见。大师的指点,如拨云见日,映兰才发现,这里众峰竞秀,层峦叠翠,景色宜人。映兰想请七哥七嫂陪我看看这敬亭山,不枉映兰来敬亭山一趟,这点小小心愿,还请七嫂能够答应。”柯映兰屈膝行礼道。

“映兰妹妹,你求她没用的,逍遥门的妖女,个个铁石心肠。”程皊打开门,走了出来。

“七嫂,求你成全。”柯映兰又跪了下去。

安意还没来得及说话,程皊又道:“映兰妹妹,我都说了,求她没用的,她不会答应你的,她恨不得把七哥身边所有的女人,都赶走,独占七哥。”

“七嫂,你和七哥也是来游玩的,就让映兰跟在你们身旁,走一走,看一看,就当映兰为这段年少时的痴恋做个了结。映兰不会打扰你们的,求七嫂成全,求七嫂成全。”柯映兰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