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瑄会心一笑,拿起汤匙喂了馥心一勺馄饨,笑道:“好吃吧?当年我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我来这里吃了一次馄饨,虽然水土不服难受的厉害,可是就是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让我恢复了所有的力气——不瞒你说,琳儿,这么多年,虽然我也有让人给我带这馄饨吃,可是,却再不复当年的心境了。”

喧闹的店铺人声鼎沸,所有的木条桌后面挤满了平民百姓,整个小店里充斥着鲜香的鸡汤味和人们身上的汗味。他们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美食,根本没想到,跟自己同处一室的竟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皇帝和宠妃!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日子,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人们,浑然不觉地享受着美食带来的乐趣,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楚翊瑄低下头舀了一勺汤喝下去,轻轻合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琳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死在草原上,或许,我也不会想着这般争强好胜,非得赢了所有人不可……恐怕回到帝都,也只是带着贞儿过几天逍遥日子罢了……琳儿,还记得那个雪夜吗?白毛风把我们的包刮得毡子抖得像是雷雨下的树叶……真冷啊……我和贞儿差不多要冻死了,是你姐姐雪儿带着人把我们从包里救了出来,那天你熬着暖洋洋的奶茶,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珠儿?”

他忽然唤了她的真名,脸上的笑容像是醉人的格桑花开。

“没关系,小哥哥,一切都会好的。”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脸上的微笑,却再不复当年那般天真烂漫。

“是啊,琳儿,一切都会好的……”他抬起手轻摸她的脸颊,冲她温和地微笑,“相信我,琳儿。咱们的每天都会好好的。琳儿,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对你,对梓茂,对静元和容惠都会好——”

馥心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真心实意,眼神干净到几乎什么都不曾储藏。单凭这个眼神,馥心不会以为他说了假话。可是现在楚翊瑄对于她来说,是个未知人物……楚翊瑄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个谜,他是那样的城府和心计,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楚翊瑄见她脸上露出些感佩。于是又笑道:“吃吧琳儿,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馥心轻轻咬唇,最终还是小口小口地吃掉了面前的馄饨——真如他所说。一碗简简单单的馄饨,真的让她恢复了所有的力气。身子好像是开春中的冰块,渐次在融化。

“主子,时候不早了,回宫去吧。”苏瑾见他二人用完了饭,悄悄凑上来,用极低的声音说着。

“义臣和晓枫怎么样?可醒过来了?”楚翊瑄又叫了一壶露酒,自斟自饮起来,“姓谢的功夫真是俊,才两年不见,又是精进了不少!”

“回主子的话,他俩没什么事,谢大人没下杀手。”苏瑾左右一瞧四下,见无人注意,才又道,“兵部来报,云州叛乱了。九月十七,靖梁王陈子枫出兵卧云山,在黑水泽一带遭遇巫民的毒蛊大军,现下生死不明,只怕已全军覆没。”

楚翊瑄脸上登时划过一丝慌乱和愤恨,但他惯于喜怒不形于色,表情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低声道:“知道了,回宫。叫义臣跑一趟,叫内阁和白墨轩白敬轩永和殿候着!”

这些话馥心听得清清楚楚,她转向楚翊瑄瞧得真真切切,皇帝的脸变得惨白——馥心想起十几年前的大战:平梁王海正凝的大军和云州巫民的大战——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没有胜利者,所有参战者都死了,包括海正凝本人都没能逃出生天。云州巫民不知道用了什么鬼巫术,黑水泽凭空出现在战场,吞噬了所有人。

那本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

“琳儿,出了些事情,咱们得回去了!”楚翊瑄轻轻说了一句,提起袍子的下摆,拉着馥心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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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馥心毫无睡意,独自一人站在萱漓殿的窗扇之前,怔怔凝望着红色的宫灯在夜风之下飘摇,灯影忽闪,就像馥心飘摇的心神。